第14章
斯内普皱起眉,比起听奇洛说废话,他还有更有意义的事情要做——那条蛇的尸体对他而言就像一座宝库,他花了几天时间潜心研究,今日应该就能把它拆解完全。
奇洛紧张地再次瞟向艾丝特尔紧闭着的房门。药剂中的镇痛成分让她从早到晚都感到困倦,不出意外的话,她此时应该还在睡觉。
“那天,在你找到我们之前……”他终于说出了口,只是声音小得就像蚊子的哼唧声,“艾丝特尔中毒的时候……把我当成了……施维尔先生……”
“……”
斯内普没有回应,但却微微睁大了眼睛。奇洛把这当做他听见了的讯号,继续小声说道,“她当时应该是痛得糊涂了……她叫我爸爸,她说她很想我……她看上去很脆弱,梅林啊,她都要哭了……你见她哭过吗?”
“……”
斯内普依旧没有出声,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他只是垂下眼,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现在她应该是不记得了,幸好。”奇洛感慨万千,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很同情艾丝特尔的境况,但又实在不擅长应对感情问题,于是只能把重任交付到总是对学生心理了如指掌的斯内普身上,“你是她的院长,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关心她……有时间的话和她好好聊一聊吧?”
“……好。”
她的心理比巨蛇更不易被剖析。非常、非常艰难的任务,不过,早已在他的任务清单上了。
当晚,在奇洛回房后,斯内普敲响了那扇门。
艾丝特尔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她半倚在枕头上,穿着一套偏厚的家居服,面前打开的是一本枯燥的魔法史书。见来者是斯内普,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把书本推去一旁,微笑着示意他走近些。
“有空聊聊吗?”斯内普得到允许后才步入房间,在床边不远处停了下来。
“现在?”艾丝特尔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墙上的南瓜挂钟,“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了,教授。”
“我想你白天睡得够久了——奇洛做了饼干。”说着,他像侍者一样,微微躬身递过了手中的盘子。
原地休整的这两天里,斯内普依旧维持着正常的高额工作量。奇洛不想一个人探索太远的地方,附近的珍稀花草几乎全被他搜□□净了,他只好暂时把兴趣转移,捣鼓起了帐篷内已有的食材。从外观上判断,这次的饼干应该比上次的可颂更容易下咽。
艾丝特尔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为什么这么淡?我又不会让他为黄油和糖浆付钱。”在挑剔的评价后,她还是吃完了那块饼干。“好吧,您想聊什么?”
那张被她用来擦拭手指的帕子已经洗净了当日的血污,斯内普记得它上面熟悉的十字花纹。他抿了抿唇,暗暗催促自己尽快开口,可敲门前组织的语言似乎也全都被她吃干净了。
“如果是我猜测的那样……我们不必在这里聊。”艾丝特尔像是看穿了他的纠结,轻笑着说道。
她掀开毛毯下了床,将拖鞋换成更便于行动的鞋子,之后在床尾的变形蜥蜴口袋深处翻找着什么。“密闭空间内谈私事很危险,想必您已经吸取前车之鉴了吧?”
斯内普不知该如何回复这句刻薄的揶揄,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一根光轮2000被她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他冲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做什么?”
“啊呀!”
吃痛的叫声让斯内普下意识懊悔地弹开了手,随后他才迟迟地意识到自己碰到的分明是她未受伤的左臂。艾丝特尔趁机退到门边,眼神中带着狡黠与得意,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拜托,您怎么能以这种力道对付一位可怜的伤者呢?”
“……抱歉。”斯内普迫不得已选择了低头,“但你还没……”
余下的劝阻被他吞回腹中,因为艾丝特尔已经像风一样滑出了房间。没有任何犹豫地,他也跟着追了出去。
夜空中的繁星大多躲藏在树冠背后,只有少数透过阴影,甘愿成为林木们发间的点缀。这是艾丝特尔几日来第一次离开帐篷,她侧坐在距离地面几英尺高的扫帚之上,摇晃着双腿,笑吟吟地低头看他。
“那天我本打算和奇洛教授一起飞出树林的,可惜没能实践——”她弯下腰,朝地面上的斯内普伸出了手。
斯内普飞快地估算着将她从扫帚上拉下并且不弄伤她的可能性:约等于零。她的右手正搭在扫帚的前端,情急之下她很可能会发力,养了几日的伤口一定会再度崩裂开。
“……别闹了。”他本起脸低声说。
“您若不上来,我就一个人飞走咯。”艾丝特尔晃了晃那只手,催促道,“我数到三……一,二——”
倒计时结束之前,斯内普的身体便先于大脑给出了答案。灵敏的扫帚随之抬起,载着两人以一道不算平滑的弧线穿过了树影,草木与树叶的沙沙声在耳后淡去,取而代之的只有高处拂面而来的微凉的风。他这才睁开了眼睛。
“风景很棒,对吧?”身畔的艾丝特尔大声问。
下方的树林宛如一片片墨绿色的湖泊,他们的帐篷很快就缩小得看不见了。斯内普的左手紧紧抓住扫帚末端冰冷的金属圈,被艾丝特尔牵制的右手无法抽出,因为剧烈的动作很可能会令他们从扫帚上双双跌落。
他只向下飞快地扫了一眼,便僵硬地扭过头,“……很危险。”
“我喜欢飞翔的感觉,就好像把一切都甩在身后的风中了,很自由。”艾丝特尔主动松了手,随意地将一侧的长发拨去耳后,“放轻松,我又不是那种只会在异性面前逞强的白痴。您难道是第一次看我飞行吗?”
——可你就连双脚都没放在脚蹬上!等等,和超载相比,不规范的飞行姿势好像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纵有千百句关于安全隐患的指责,斯内普还是闭了嘴。他再一次看向艾丝特尔,她正微微低头,观察着下方的哪块区域适合临时停泊。在一柄扫帚的长度中,他们离得很近,近到他能看清她耳后淡青色的血管,能闻到她发尾的悠长的清香。下落时的风吹起她的头发,淡金色的溪流滑过他的肩头,隔着几层衬衫,他却仿佛感受到了一阵痒意。
最后,艾丝特尔选定了一座山顶上的开阔的草地,先一步跳下扫帚。斯内普瞥了她一眼,无视了她伸出的手,在扫帚降落到合适的高度后才跨步走了下去。
艾丝特尔耸耸肩,顺势整理了被风吹乱的头发,一番比较后坐在了视野最好的崖边。“请坐,”她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还有,您可以开始了。”
夜幕幽暗,月亮孤傲地悬于远方,近处的星星无规律地闪着,仿佛一双双洞察人心的眼睛。斯内普停顿片刻,在她身边坐下,却迟迟未能开口。他似乎比来之前更加迷茫了。
“说要聊聊的人是您,为何现在又在沉默呢?”艾丝特尔仰头眺望着夜空,轻声问。
“……你知道我想聊什么。”
一招高明的反客为主。“让我猜猜看……是关于这个吗?”艾丝特尔假模假样地沉吟了一会儿,突然作势凑了过去。
“停下!”斯内普下意识喝止道,但随即便察觉到了对方这次并无那种意图。他别过脸去,揉捏着皱起的眉心,借此拉远了与她之间的距离。“听着,艾丝特尔……你不该这么做。”
“看来我猜对了。”见逼问颇有成效,艾丝特尔坐直身子,笑得有些虚伪,“我还以为您会继续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呢——严格遵守您自己当日的要求。”
……还是那么记仇。“我不是在说笑。”斯内普强迫自己看向她,压低了声音,“听我说,我很认真地问……你是认真的吗?”
“我也没有在说笑。”她配合着敛去了笑容,语气诚恳至极,“我发誓,我很认真。”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不该产生那种想法。”
“我已经成年了,先生,产生‘那种想法’又不犯法。”
“不……我是说,对我。”斯内普呼出一口沉重的气,“你要知道……我是你的教授。”
可艾丝特尔的声音却轻飘飘的,“没关系,明年就不再是了。”
“……你应该去关注你的同龄人,在霍格沃兹的同学们……他们会比我更适合。”实际上,斯内普想不出究竟哪个青春期男生会适合她,所幸他并不需要点名道姓地举例。
“适不适合只有我自己清楚。”艾丝特尔有些敷衍地笑了一下,“我对他们都没有兴趣……但您不一样。”
“……为什么?”
“又绕回来了,是吗?如果您非要弄清楚,我只能透露其中一个原因……您足够聪明。”
——一个很好的理由,直接断了他的退路,毕竟他无法像纠正错误一样改掉它。斯内普并不死心,“聪明人还有很多……”
“好了,我知道您想说什么——这又不是唯一的原因,但其他的我无可奉告。”艾丝特尔温柔地打断了他,并抛下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解释。斯内普还想再继续追问,但她却缓慢地转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