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欧阳刺史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正色道:“我会向陛下上书,如实描述,陛下体恤子民,定会再拨人、拨款下来。”
  牧庭生艳羡打趣道:“也只有刺史大人这样的天子宠臣,才能说这种话了。”
  欧阳刺史觉得这话酸溜溜的,他意有所指:“牧大人只要做实事,为官清正,少些奸猾之举,自然也会被陛下注意到。”
  “何况,多少人羡慕你都羡慕不来。”欧阳刺史捶了他一拳,没留手,把这段时间被骚扰的不满都堆积在这一拳里面。
  “你可是右相大人的贤婿,户部尚书不是你的囊中之物吗?”
  牧庭生被锤得差点痛晕过去,欧阳刺史的拳头实打实地落在他胸口,他痛得面部抽搐,挤出个扭曲的笑容,“说笑了,右相最是秉公无私,怎么会公私不分呢。当今的户部尚书刚刚上任,等我被提拔,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天色不早了,休息吧。”欧阳刺史很满意自己拳头造成的效果,他舒心笑笑,“明日就到梨城县了,也不知那里怎么样,我可是还答应了你的连襟——殷松泽,要帮他照看家中老母一二。”
  “但他作甚不找你,而是来找我?”欧阳刺史有些困惑地小声嘟囔着。
  不过看看牧庭生这等不讨喜的性格,也有了答案。
  “刺史大人!”牧庭生突兀地喊了他一声。
  “何事?”
  牧庭生张张口,正想说话,后背却猛地阵阵发凉。
  他装作玩闹似的模样,笑得无害,“不,没事,只是想问刺史大人要不要今夜和我秉烛夜谈一番?”
  “奇奇怪怪的。”欧阳刺史略感恶寒,“不必了,牧大人此等雅兴还是另寻他人吧。”
  牧庭生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既然大人不领情,那便算了,我去找其他尚未婚配的大人聊天,给我家妹妹挑个好郎君。”
  “随你,第二天别起不来就好。”欧阳刺史一弯腰,钻进了自己的那顶帐篷。
  牧庭生脸上依然挂着笑,看着他的方向。
  只是笑容的弧度始终保持一致,不曾落下,显得有些瘆人。
  “大人,您既然有意,为何不直接提醒?”他身边不知何时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提醒?提醒什么?我像是这么好心的人吗。”牧庭生好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笑得讽刺。
  那人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回去吧,也说不准就是今晚呢?谁能料到孙老匹夫会什么时候出手,我还是安安稳稳做好棋子的事吧。”牧庭生伸了个懒腰,正好见到路过的熟面孔,一把揪住了他。
  “刘大人,好巧,这么晚还没睡?”他一边与人攀谈,一边顺进了别人的帐篷里。
  “出来解手……”
  夜半,守着夜的护卫与军士渐渐疲乏。
  原本空寂的山上突然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一群看不清面孔的人冲杀下去,气势汹汹。
  “敌袭!敌袭!”
  欧阳刺史猛然惊醒。
  第109章
  外面传来激烈的兵刃交锋之声。
  欧阳刺史连忙披上外衣, 急匆匆跑出去。
  身为此行的中心人物,他的帐篷被包围在中央,朝廷的护送队伍也不是吃素的, 山匪们突破不进来,仍在外围打转。
  他眯着眼睛向外眺望, 心下大惊。
  单单是看他们训练有素的方阵和魁梧精壮的体型,就绝不像是山匪该有的模样。
  偏偏在这时候出现,到底是为何而来?
  其他官员挤在一起, 看戏似的,三三两两闲聊。
  “居然还有人敢劫朝廷的赈灾粮啊。”
  “稀奇稀奇, 怕不是活腻了。”
  “平白无故扰人清梦, 我看他们是攻不进来的, 诸位不如回去睡吧。”牧庭生打了个哈欠。
  “正是, 正是。”众人皆附和。
  “左右粮仓那些都还有许多人守着,不会有事的。”有人看见欧阳刺史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同他打趣。
  欧阳刺史却觉得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虽然朝廷这边的军士数量,远远胜于那群所谓的山匪, 可是山匪们看似激烈拼杀的动作之下, 却是游刃有余的戏耍。
  以目前的形势看, 山匪节节败退, 可是只要细看地上倒下的人, 就会发现全都是军士,连一个山匪都不见。
  交刃这么久, 他们竟是连一丝伤亡都没有。
  旁的官员不当回事,看到山匪隐约有败退的迹象,便放心地钻进了自己的帐篷里。
  欧阳刺史还在紧紧盯着前方的山匪。
  牧庭生看似漫不经心,眼角却一直在时刻注视着某一个方向, 注意到一丝细微的寒光闪过,他嘴角微微抬起,好似想到什么一般,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刺史大人。”他唤了一声。
  欧阳刺史听到喊他的声音,身体下意识往牧庭生的方向偏转,“牧大人——呃!”
  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过,埋入欧阳刺史的身体。
  他眼睛蓦然睁大,脸色一下子变得如纸般煞白。
  “彭。”欧阳刺史后背传来钻心的痛,更有一股灼烧之感随着伤口处向身体内部蔓延。
  他脱力倒在地上,止不住地抽搐着。
  牧庭生慌张的声音响彻整个营地,“刺史大人,你没事吧大人!医师!医师在哪里!”
  “大人中箭了,快救人啊!”
  欧阳刺史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的神志渐渐模糊,只能依稀看见快速撤退的山匪,还有许多不知所措向他跑来的人。
  在这一刻,他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
  这箭,射得可真邪门。
  还淬了毒,这是有多不想让他活啊。
  还有,牧庭生,以为我晕过去你就不装了是吧,能不能收一收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啊!
  他死死咬着舌尖,逼迫着给自己留一丝清明。
  医师连滚带爬跑过来,看见倒在地上的欧阳刺史只是后胸中箭,微微放下心,结果凑近一看——
  “不好!箭头上有毒!”他沾了一下欧阳刺史流出来的毒血,闻了闻,一股苦辛的腐臭味道冲鼻而去,“这是剧毒啊!”
  牧庭生脸色骤然一变,惊愕不已,“有毒?快给他解毒啊!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毒?”方才还一脸轻松的诸位官员们,听见欧阳刺史中箭之后,纷纷气喘吁吁跑过来。
  “这下可怎么办……”
  “不会死人吧?”
  “欧阳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定会熬过这一劫的。”话虽这么说,可是环绕着的官员们都心怀鬼胎,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再磨蹭下去,老子真的要去见阎王了!
  医师犹犹豫豫不敢拔箭,也不敢做什么动作,生怕自己稍有动作,欧阳刺史就一命呜呼了。
  届时这个罪责不会担在他身上吧?
  是以他只是拿参片压在欧阳刺史的舌根,吊着他的气,“此种毒素,以老夫的能力怕是难啊……”
  “少废话,快想想怎么救人!”众人之中最担心他的居然是牧庭生,此刻他倒是没了幸灾乐祸的神色,而是夹着错愕和毫不作假的忧虑。
  “怕是只能传信回京都了,老夫尽量吊着刺史大人的命,等——”
  “等京都来人他尸体都臭了。”牧庭生听这庸医犹犹豫豫的话内心窝火,话中也不自觉带出几分讽刺。
  众人都露出惊讶的眼神,悄悄瞥过去。
  虽然事实如此,不过敢说得这么直接,牧庭生也是第一人。
  “先给他止血吧,等会儿别把血流干了。”牧庭生眉头隆起,沉声说道。
  好兄弟,是我刚刚看错你了,没想到你还是盼着我活的。
  不过看如今的形势,他不会要被庸医硬生生拖死吧……
  欧阳刺史意识将近涣散,他有预感,自己这一闭眼,怕是没有再醒过来的时候了。
  早知这次出行就把家里的小厮带上了,如今孤零零在这,也不知会不会有人能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帮他好好收尸。
  怎得也没有人帮他翻个身,就这样面贴着土地,多难受啊,腰间的荷包还膈得他生疼。
  虽然这一丝难受根本比不得后背的半点灼痛。
  等等……荷包?!
  欧阳刺史猛然爆发出极大的求生欲,他忍着牵动肌肉的疼痛说道:“腰……荷包……药。”
  奈何他觉得用尽力气的嘶吼,在旁人听起来就像是飞虫的低鸣。
  唯有一直关注的牧庭生察觉到他的嘴巴好像动了动,他弯下腰,想听清楚欧阳刺史到底在说什么。
  无法,欧阳刺史只能再说一遍。
  “荷包……药……”
  牧庭生听得模模糊糊,猜了个大概,“你是说你的荷包里面有药?”
  欧阳刺史竭力眨了眨涣散的眼睛。
  牧庭生死马当作活马医,费力又小心翼翼地把他侧过来,找到了他挂在腰间的兔子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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