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之蛾 第10节
“要死啦，吓我一跳。”许娇娥不客气吐槽闺蜜。
“帮帮忙哦，你自己打的视频，不然我先挂了？”
“少来！明明你那个表情，吊死鬼一样。”
刘思旸皮肉不笑，“呵呵”两声，她松弛得很，举着手机叨叨，我上厕所的时候跟你视频也没见你吓到，贴面膜你嚷什么，“我看你今朝是做贼心虚。你干不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那么是客人把店里的展示柜撞翻啦？陶器全摔碎了？”
许娇娥无语的表情，“头壳坏掉噢，不要瞎讲八讲。”
她和刘思旸是英国留学的头一年，国内校友聚会上认识的。最初是异国遇到乡音的欣喜和亲切，真正亲近，却是互换姓名牵出的缘分。
刘思旸的上头原先是有个哥哥的，叫刘昱旸，八岁上意外夭折了。父母缓了三年后才要了她，哥哥的名字当年是悉心取的，她的名字，仅仅是父母要她记得上头有个哥哥，也是思念早幺的幼子。
她一直耿耿于怀这个抹杀她独立个体与社会属性的名字，好像她的出生就是为了弥补别人和纪念哀思。
因此，她最初听到许娇娥的名字，满心以为这样直白娇媚的名字，再这样人如其名骄矜和妍丽的女孩子，应当是父母顶级的宠爱了。
偏没想到她的艳羡夸赞后，引出来另一段大宅门里的故事，许娇娥看似别致有爱的名字，其实不过是男权主义思想的祖父重男轻女，随口拈来的偶得。
各自被轻视却无法摒弃的隐秘，让异国他乡的两人尤为投契的惺惺相惜，很快发展成了闺蜜。
眼下，许娇娥要打岔的人严肃点呀，她胸闷死了。
刘思旸玩笑地嫌弃她，每次着急起来就发嗲，都要嗲到她脸上啦，“个么啥事体，说来听听。”
许娇娥这才死样怪气，把连同前情的经过跟闺蜜倒豆子般地吐露明白。
“what the f**k!”
许娇娥跟着屏幕那头的动静一怔，不知道那厢这句口头禅感叹的是什么，因为激动的人此刻手不稳，手机砸脸上了。
刘思旸陡一个翻身坐起来，掀开面膜布朝旁边一掼，就着手机前置摄像头当镜子查看，上嘴唇嗑红了要肿的样子。她又翻起嘴唇瞧里面，上嘴唇给牙齿磕到的地方一个血印子，好在没破皮。
“喂，”许娇娥有些歉仄，“你没事吧。”
八卦魂燃起，刘思旸顾不得那些，没大碍地勾起手指刮掉下颌处多余的精华液，“才几天，你藏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所以，你的学生家长跟你表白了，刚才！”
刘思旸说得来劲，不正经的语调揶揄她，“许娇娥，拎拎清，那句话怎么讲的，做这行，最忌讳爱上客人。”
“神经！他也不算学生家长啊，”许娇娥急吼吼纠正她，“顶天就是个代理家长，在他侄子犯错要家长连坐责任的时候。”
和学生家长，那她成什么了，她最不齿那种关系和那种人，在一段关系里抛弃责任感违背契约精神的人注定哪哪都不可靠。
“玩笑呀，你急什么，戳到你心经啦（被说中啦）。”
许娇娥不承认，即使她前脚才昏头昏脑这样回复过某人，甚至她这会还搬了某人回她的话来怼闺蜜。
她理直气壮对着屏幕辩驳，“谁急了，是被你气到。”
“贼喊捉贼啊。和你当着人家相亲的时候蛐蛐人家，反头跳起来跟人家翻毛腔一样。”
熟人局才没那么多拐弯抹角，闺蜜随时变毒蜜，最晓得怎么样狙她，拆台打击只会更精准。
“你是被人家贴脸开大，出洋相才不高兴，还是因为在这个男人面前出洋相才不高兴？这么扭捏矫情的，很不像你噢。”
许娇娥一口热血堵在心口的闷，“你到底谁闺蜜啊，我就是觉得洋相才跟你讲的。”
“当然你闺蜜呀，我在认真跟你分析好不好，”刘思旸继续直言不讳，“也太抓马，蛐蛐完人家你跑了，然后又遇到他给你看病，他不计前嫌还给你介绍他侄儿，不是，介绍学生。他不是男菩萨，就是真看上你了。我看人家蛮用心的，又是单身，听起也还不错。”
“我是要听你夸他吗，哪能办啊（怎么办），一团浆糊，我很掉架子的。”许娇娥还懊恼着，恹恹的。
“有啥坍台的（有什么丢脸的），古往今来，男男女女之间不都是这点事吗。”旁观者加亲闺蜜更加一针见血，“你发挥失常，失常就是特殊，就是他对你来说是特殊的！要死，到底是多好看的男人，让你这个没出息的鬼样子，妈宝男你都不介意。”
许娇娥要炸毛，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他不是，他解释过了，误会呀。”
“许娇娥你完蛋了，你就是心动了！”
许娇娥不辩驳亦不予置评，只问她，“怎么办呀。”
刘思旸十分笃定地在那端哈哈笑起来，脸上有些黏糊糊绷着的感觉才恍然，她敷过面膜没来得及洗脸呢。
“有点闺蜜的自觉好伐，朋友。”许娇娥恨不得钻到那头去催她，她是说，怎么能找补一下，面子也好，人也好，她今晚朝陈熹的样子实在没多好看。
“找补什么，他说要追求你，当然等他的行动啊。现代社会什么都快节奏，你喜欢就大大方方回应也不丢人，早试用早享受，不合适就分，结婚了还可以离呢。你要搞旧时代裹脚老小姐矜持那套，也不算矫情不过分，追求么，总归他先得追，才求得到。”
最后，“follow your heart。”闺蜜的总结与鼓励。
知根知底的人，调侃玩笑总是肆无忌惮些，刘思旸比当事人还要兴奋的样子，“青春貌美的适龄女性，取向正常，又没出家，喜欢男人么正常啊，不犯法，不破戒，你纠结个什么，单身久了憋坏啦？诶，讲真的，他年纪会不会大了点，行不行啊。”
“滚！嘴巴闭牢！”许娇娥不客气地隔着屏幕想打人。
“过河拆桥！”刘思旸再想起什么，“你的眼睛好啦，眼睛也会长结石吗，现在怎么样呀。”
倾诉完的人重新傲娇起来，拿腔拿调应她，“等你想起来问，死蟹一只（完蛋了）。”
两人再扯几句闲篇，许娇娥收梢，她还有学生作业要批，也要人快去洗洗脸吧，面膜白贴了。
闺蜜不客气还回去她的话，“等你想起来，死蟹一只。”
有时候当局者不是真的想不清爽，倾诉也不过是想要人来证明你，肯定你，甚至鼓励你。
只不违背公序良俗，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也并不可耻。遇到一个在她审美上的对象，且正好对方也心仪她，为什么不去相信，已经难得的天时地利人和，错过多可惜。
许娇娥将手里握得半干半潮不像样子的洗脸巾扔到垃圾桶，去书房的时候，才回复有人快一小时前问她是否到家的信息，矜持又高冷的两个字：当然。
不过，高冷的人设30秒便破功。
许娇娥：[刚看到消息。微笑emoji]
陈熹坐在书桌前忍俊不禁，他不晓得那头的人已经和闺蜜好长一段了。让自己放松地半倚进办公椅背，他看一眼时间，最终删掉对话框编辑了一半的消息。
许娇娥看“对方正在输入”好半天，然而，她收到的只是[嗯，早点休息，晚安。]
“哼，活该单身。”
锁屏，手机反扣在书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
* 在榜期间，周四-周日会日更，请读者小可爱多多支持啦～
第11章
地下车库分开后，许陈二人快处成“网友”了，好长时间，他们见不上面。
许娇娥没有端矜持架子，陈熹也不是手口不一的嘴把式。只不过成年人的爱情最奢侈，因为成熟的爱情总该排在生计之后，而他们各自的生计又一个赛一个的忙。
陈熹最近本部本就饱和的工作不说，下面县级市的分院前阵子出了点负面，眼科也牵扯进去，舆论是压住了，但内部协查期分院也跟本部协商了人员支援，陈熹和刘主任都在指导组名单里。
其实就是兼顾支援这一阵分院的一线工作，陈熹光分院手术排期就已经到不敢多喝水的程度，为节省上洗手间的时间和麻烦。
许娇娥这里，也碰上洪家琪同学暑假，课程安排有调整，改成周一至周五，隔天一次课。洪家琪家里没有全然放弃他的考高升学这条路，暑期周末他还有数学和物化生的补习班要去。
洪家琪周末半坐牢子式的小叔陪读得了特赦，宣告结束。臭小子自然是开心的，他觉得在佩佩面前丢面子呢。
陈熹没有少一事的轻松，照例会督促臭小子的学习，周日却再不方便去打扰许娇娥工作，即便他能匀出些时间。
如此，他再追求者的自觉与殷勤，也只能最大限度的线上联系，日常问候不必说，见缝插针也会找些话题。
那头的人好性儿的时候不吝啬同他闲话几句，倘若忙起来，回应便是微信草草两句。偶尔早上出勤时间，她回复过来的表情，隔着现实的距离都鲜明的情绪欠佳与兴致寡淡。
陈熹也约过许娇娥两回夜饭，结果不是许老师液断中，就是偏他又临时加班加台。
后一次遇到陈熹临时加台，手术室出来，微信点开就看见置顶的信息挂着红点。某人一张给城市光污染遮住光芒的月亮照片，配上她猜不出语气猜不准心思的表情符号：[再见emoji]
陈熹藏青色的洗手衣还没换下来，当即反手一个电话拨给许娇娥。
他同她歉意地交代，眼科其实相对不那么忙碌的科室，但医生的职业总归避不开不可控因素。
陈熹试探地提议，“或许，我接送你上班？”医院和她的办公地点不远确实讨巧了。
他原意，没有条件创造条件地见面，也是追求者表一表该有的诚意。心与迹相辅相成，同等重要。
偏偏许娇娥关键时候十足的直女，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duck不必。”
本来那条微信，就是刘思旸那个狗头军师同她八卦后之的产物。她问两人的进展，许娇娥语调平平地表示“没有进展”。
那头比当事人着急，不应该啊。等她搞清楚，怪闺蜜不开窍，这人你还想不想要了，你不主动也不能不互动啊，遂要她发这么条微信。
原本刘思旸给她的配文是“算不算和陈医生看过同一个月亮”，许娇娥嫌弃太绿茶，到底没采用，换成个不痛不痒的表情。
果然，一次主动出击，好像真的鼓舞到或者刺激到陈熹。
可直女的人思维也很直线。两人一个新城中心，一个老城中心，距离不算顶远，只是上班时间本来就一路车河，多折出一段路程，没必要。
年少时的心动，也许需要热切的为你千千万万次，来验证爱意，共鸣感动。成人的爱情，更似我看得见摸得着的人间烟火和寻常，才是我心安处。
反正刻意的殷勤或接送，累赘又中二，许娇娥不高兴这样，“而且，我上班时间自由，讲不定的。”她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的平静，理智果断的拒绝更显冷落，“我也没那么矫情，需要谁绕半个城区当司机。”
感情上陈熹不介意主动，却实在也不是殷勤的人。他相中且看重的人，精神独立，物质富足，供他献殷勤的地方本就不大多，这会又这样干脆的否定，再热情上头的人也难免有点拳头砸棉花里头的迷茫同气馁。
偏偏有人不吐不快的意味，制高点的批判所谓论迹不论心，过于形式主义的论迹，许娇娥傲娇地不稀罕。
待她觉察到电话那头突然的静默，才悟出自己好像……有些不通人情。
许娇娥马上解释，“社畜不易，真的不需要这么折腾。陈熹，你要我考虑你，所以我更希望我们都做自己，做自己最真实的状态，至少我目前都是这样。选择应该是双向的，尤其感情里，你也可以再考虑我，或许我脾气不投契你，你吃不消也可以喊停的。”
坦诚该是事前的，不合适便止于今日，这才是她认为的成熟理智的感情观。
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振振有词，陈熹在她的公平论调里拨云见日地莞尔。人都是先入为主自己角度、思维和情感，所以才会有盲点，才有灯下黑。
“这才哪到哪，许小姐的真性情，在餐厅的时候就见识了，很投契，更不存在吃不消。只要你不喊停就行。”
“你少来。”许娇娥一瞬无言，因为活过来的某人内涵满满的揶揄。
陈熹眉目舒展，受用极了她娇嗔感觉的口头禅，“那么周日，再借你办公室一用，等你下课，一起吃顿饭吧，或者你想做什么，陪你。总觉得我这追求者不称职者了些，许老师当饶我一个机会吧。”
他不让人拒绝，他的会员卡也该充值了，怎么都得去一趟。
许娇娥：“……”
陈熹最近一周三回的做东科室下午茶，科室同事和组里的学生都奇怪陈医生莫非是isfp属性，无端的也太钟爱这间咖啡店了吧。
陈医生不动声色，只拿店铺老板那日推荐给他的核心卖点回应众人，因为用心，他们家的冰饮，冰块都是用同款的饮品冻起来的，化了也不会冲淡口感，货真价实。
面对向来一本正经的人，众人本能的不疑有它，唯叹陈医生当真细节控。
-
周三，不是陈熹的手术日，也不用去分院。上午去s大本部带了两节临床眼科学课，下午是科室实习医生月度实践能力考核，学生考核结束，今朝公务就能结束。
下午技能实践教室，陈熹正抽查学生临床实践外眼检查实操，兜里的手机震了几回，趁着换人的间隙他瞧了一眼，洪家琪的微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