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之蛾 第11节
想他不会有多火烧眉毛的急茬,看手机一时又静下来,陈熹即刻目光回到学生的手上动作,严苛地突击提问。
一直到他回办公室,才得空查点臭小子。
洪家琪一小时前的消息,他和佩佩去看暑期档的一部迪士尼电影,保证晚饭前两个人都会到家。他怕再有上回的状况,提前同小叔报备。
这后头还跟着两条消息,看得陈熹不由面色一沉:今朝他和佩佩一前一后的课,joie还讲好要烤红薯带给他们的,哪晓得临上课前,两人先后接到电话,说课程取消,她烫伤了。
家琪问小叔,要去医院的话,会不会很严重,joie好像在你们医院,小叔你能去看看吗。
陈熹迟到地叮嘱洪家琪一句,便马上给许娇娥发消息。
那头没及时复信,陈熹不等了,直接拨电话过去。
好几响后,电话才接通。
“在哪?”
“啊?”许娇娥被有人开门见山听不出情绪的发问问住了,她正在急诊外科冲冷水呢,左手在包里摸了半天才拿出手机。
“我问你现在在哪,在急诊还是烧伤科?”
许娇娥顾不起来追究陈熹怎么知道的,自己又是不是狼狈相,她只想赶紧结束通话,手上火辣辣的痛,“在急诊。”
那厢让她等着,先她一步掐断电话。
几分钟,总也约不上的二人没有等到周日,提前碰面了。
陈熹白大褂带风地出现在急诊科。身高腿长的人面上戴着口罩,许娇娥只看得到他微微皱眉。
他称呼也省略掉的熟稔,轻轻捏住许娇娥的右手手腕,俯身去看她的手背。
“冲多久了?”
白腻光滑的手浇在冷水里头,红肿不减,且几颗大小不一的水泡显眼。
陈医生却职业病得很,再冷静不过的口吻,“还好面积不大,已经起水泡了,应该浅二度,不算太严重。”
许娇娥难受得不得了,听他这么冷冷的公式化询问和诊断,不适意加不开心。她嘴上一撇,暗忖,那么你来干什么,轧闹猛呀(凑热闹)。
许娇娥斜陈熹一眼,“护士小姐姐也这样讲的,‘不太严重’,你可以忙你的去了。”
陈熹微微起身,视线去汇侧许娇娥,她面色不太好。
他理解热损伤的灼痛感有多难担待,只不过,不太严重是想安慰她的。无辜一叹,陈熹自觉去挽回,“今天我忙着你就行。继续冲水,等我一下。”
……
许娇娥不理他,恹恹地看他:陈医生终于有点人味,但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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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白袍的挺拔背影阔步踏进人流攒动里,待他返回头,许娇娥头一回在医院走了趟后门。
陈医生在医院本就够瞩目的存在,这么些年时常的急诊会诊,又一个系统,师兄师弟的,总归有些熟人便利。他很快领着许娇娥,不影响急重症患者的前提下,插了个空。
做完烫伤创面消毒和包扎,如陈熹所说,常见浅二度烫伤。
接诊医生开了支外用药膏和生理盐水,以及,患者委屈地自述痛感难以忍受,最后多加了一盒口服布洛芬缓释胶囊。
离开前,许娇娥摒不住忧心匆匆同医生确认她最关心的,“这该不会留疤的吧,要不要再开点祛疤药膏。”
“遵医嘱,这一周当心护理,避免感染,一般一点色素沉着很快能退掉的。”
替许娇娥看诊的张医生年纪也不大的样子,解答患者的问题,不无艳羡的目光却落在旁边陈医生面上,笑着调侃他,“陈医生放心。”
陈熹没所谓,只道谢谢。
“这口头嘉奖我先收下了,以后,师兄可饶不掉好好感谢我一顿的。”
陈熹方才来找来的时候,张医生本来是玩笑,女朋友呀,这么殷勤紧张。不料,从学院到医院,出名的温柔刀,笑斩各路桃花的陈医生淡定搭腔,“努力中,所以劳驾张医生帮帮忙”。
等见到陈熹口里努力中的那位,张医生懂了,难怪“温柔刀”只剩温柔了,不晓得又多少女性同僚要伤心了。
眼下,许娇娥显然误解了人家话中含义,只当陈熹为她欠下人情,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一时间只好不言语。
陈熹瞧瞧她,风轻云淡地应下张医生,不耽误你这里看诊。
他虚虚推着许娇娥肩膀往外走。许娇娥边走边问他,要不要紧,你这样会不会有影响。
“医生也会考虑现有患者病情的轻重缓急,不能加塞的情况他们也是不会答应的。放心,医院更是小社会,各科室都会有这样相互帮忙的情况,各自都有分寸的。”
陈熹笑她,有心思关心他,“看来是好多了。”
许娇娥乜他一眼,少臭美,他当敷的是灵丹妙药呢。
不过,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也很认真道谢,“我自己取药就好,已经耽误你很久。”看也晓得,医生的工作有多忙。
“和我去办公室等等?怎么来的,一会我送你。”
陈熹走在她右手边护着她,并不响应她的客套。
第12章
许娇娥现在后知后觉想起来刚才那个医生暧昧的眼色了。
她干脆地拒绝,“不用麻烦,我开车了。”跟他去办公室不合适,何况,她明显伤员的样子。
许娇娥耷头懊恼着,一抬眼,发现旁边的人垂着眉眼,深深地望着她。
“许娇娥,就算我在你这的印象分扣光,我也要说几句,身体不适的情况下开车,我撞见就两回了,算上做完泪道冲洗那次。希望你能有点危险意识,安全驾驶不光是对自己负责。就你现在站着的地方,有多少抱着侥幸心理、不把安全驾驶当回事的人横着进来的。”
许娇娥愣住了,陈医生批评人也这样不紧不慢的严阵语调。紧接着,她好像cpu才缓冲过来,慢半拍抗议,“陈长老!”
不要听陈医生念经,有错她改,她只晓得一阵阵灼烧感的痛,扯得她头皮发紧,胸口也发闷。
总之,她很难受。
“那你送我吧,我今天也不高兴开车了,我真的痛死了,我要拿药,我只想快点吃到布洛芬。”
陈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离下班还有一会儿。他心中粗略计算一下,“现在吃的话,那么晚上最好不要再吃,间隔时间太近。能不能再忍忍?”他的意思,或许晚饭后服药,药效持续一夜她能休息好一些。
许娇娥气到想翻白眼,医生是不是都冷血,刚刚急诊护士也让她等那样久。
她简直幽怨的眼神,不容置疑地坚持,“不能,一分钟都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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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娇娥最后还是没肯答应跟他去办公室,问就是不要,她只同意回车里等他。
当她偶像包袱好了,她今天这样很狼狈,可以排进黑历史前三那种。
陈熹在自动贩售机买了支水,陪她到急诊外面的露天停车场再折回头去收尾工作,顺便,协调出一个钟头的调休假。
他找回停车场的时候,许娇娥在副驾上睡着的状态。
扫一眼紧闭的车窗,陈熹立马敲玻璃喊人。
听到动静,车内昏昏然的人很快转醒,还有点迷朦。许娇娥揿下车内安全锁,隔着车窗示意人去驾驶座,你要当司机的。
陈熹扶着车门顿了顿,最简单的白衫黑裤,衬得他尤为干净冷感。他默默端详许娇娥,后者慢悠悠径自调整好座椅,面孔煞煞白,精神却是较先前要好些的模样。
陈熹这才坐上驾驶位。扣好安全带,他没着急拨档起步。
“许娇娥,没人跟你说过,紧闭车窗,在车里睡觉很危险?尤其车内高温,你还开着空调。时间长了氧气量减少,甚至可能危及生命造成不可逆损伤,不是开玩笑的。”他扭头朝身旁的人。
方才见她睡着,胸口没什么起伏的样子,陈熹当真心头一凛。不确定她是不是口服布洛芬的影响,或是高温下,启动的车辆中密闭车窗睡觉,导致人出现什么不适。
大概医生职业,他见过太多意外和无常,才更敬畏生命,知晓生命的脆弱。
许娇娥原本被惊醒的不爽快,只是有人的好皮囊一时迷惑了她,果然普通简单的装扮才最挑人,也最检验气质颜值。
这下可好,陡然间,听好皮囊的人严肃的说教,一时思维难转弯,她不过想歇歇神,而且,今天这人从头到尾旁观者的冷静,就没同她说过好听话。
许娇娥立马不满意地反驳,陈述事实也和陈熹别苗头。
“确实没人说过,拿到驾照,我妈妈家的司机陪我上路兜了两次,我就出国读书了,没人说过我也没出事呀。”
不够的人事后追责一般,“作为追求者你已经零分啦!”
眼前,即便许小姐已经炸毛,追求者依旧不怕死,继续情绪稳定地输出,“只要还是追求者,分数我总能追回来,但是,涉及生命安全问题是原则,见一次我就必须说一次。不要侥幸,车里休息至少斜对角车窗留出些空隙。当然,女性这样不大安全,以后最好不要这样。”
逻辑清晰且缜密的人,说话的同时已经大概听懂她父母分开的状况,也接受她有些气鼓鼓的控诉,歉仄地勾勾嘴角。
陈熹抱歉跟身体不适意的人说教。
许娇娥其实最是吃软不吃硬,听到他的软话,一下偃旗息鼓。
她恹恹地启口,“你还要不要走。”
有人递了台阶,陈熹不敢再多言,言简意赅问她,“地址。”
许娇娥觑他一眼,报给他一处名字,“你导航吧,我不高兴弄。”
陈熹有些惊讶,如今能在观真街文保区住着的,富与贵缺一不可。他知道许娇娥条件不错,这样娇而不弱的松弛感,随性也小性,也必定有足够殷实的家庭环境带来的底气,只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优渥。
许娇娥半天没听到驾驶座的人出声,再瞧一眼他,正好撞见陈熹投在她脸上的目光。
她天马行空的脑洞,当即会错意了。急吼吼地强调正名,“你不要乱想啊,我自己住,这是我自己的家。”
许娇娥郑重同人说明,“我爸爸妈妈,我小时候就分开了。我妈妈性格蛮要强的,不稀罕要什么,奶奶就把那些都记在我这里了,这院子也是她给我的。她和我爷爷是跟着上一辈从s城迁移到澳门的。奶奶思乡念旧,总念着从前家里祖宅,所以老早前费了些周折,置办了这套院子。”
陈熹听她这一大段信息,摒不住笑出来,笑有人总是急性子地不掩饰自己。
礼节和教养都不允许他过度探究他人私事,何况他们还是朋友的范畴里。
陈熹话头一转,顺势打趣起急性子小姐,“看来许小姐又误会了,我只是突然想到,刚才还没问你,大热天,怎么会这么口味刁钻,要烤红薯的。”
许娇娥哑口。
她合理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什么地方还沾着红薯残渣她没发现,又觉得不可能,她笃定自己身上那款经典的5号香精的香气和留香时间。
许娇娥再一想,陈熹电话里晓得她在医院,又不确定她在的哪个科室,分明不是看见她,更像是听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唯粉学生,担心老师伤情,托我关照一下,大概我是他唯一的人脉。看在臭小子尊敬师长的初心,希望许老师不要介意。”陈熹分不清玩笑还是郑重的口吻,驾车途中分出一秒眼神给许娇娥。
他似乎总能撞见她的洋相和狼狈,且稀松平常般地谈论。
许娇娥怄得胸闷,都怪那箱子倒霉催的红薯!
刘思旸前两天吃了顿柴窑烤披萨,半夜跟她视频聊起来,说着说着突然脑洞开,柴窑不就是个天然烤箱么,更害喜似的嚷着要吃柴窑烤红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