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楚鱼淡淡道:“看着和你之前吃的奶油一模一样,就可以了。”
  “啊?”燕枝不敢相信, 提起筷子,看了一眼,奶皮还是水样的。
  “就是这样做的。”楚鱼道,“我问你是想现在吃,还是想过几天再吃,你自己说的现在吃。”
  “过几日再吃,就不用一直搅吗?”
  “对啊。过几日再吃,只要把奶皮子放在坛子里封起来,等它自己发酵就行了。”
  “那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已经开始打发了,就不能停下。”
  “嗷——”
  下一刻,外面院子里,正跟魏老大玩耍的糖糕,忽然抖了抖身子,站好了,仰起头,“嗷”了一嗓子,作为回应。
  魏老大笑出声来:“这小狗怎么跟你生的一样?连叫声都一样?”
  燕枝不为所动,抱着陶盆,扎稳马步,努力打发:“哈——”
  糖糕迈开步子,挤进灶房里,围在燕枝脚边,同样哈了口气。
  楚鱼提醒他:“它的狗毛,还有你的眼泪和口水,不要掉进去了。”
  “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枝和楚鱼接替打发,盆里的奶皮终于慢慢膨胀起来,占了大半个陶盆。
  楚鱼炸的麻团早就出锅了,他给每个麻团都划了个小口子,然后放在锅边沥油晾凉。
  “行了,给我。”
  楚鱼接过奶油,装进油纸袋子里。
  他一手捏着奶油,一手拿起麻团,把奶油一点一点挤进麻团里。
  “成了,这就是楚鱼独家制作的奶油泡芙。”楚鱼把做好的第一个递到燕枝面前,“尝尝。”
  燕枝靠在灶台边,两只手软得像面条,抬都抬不起来。
  楚鱼笑了笑,干脆把麻球泡芙塞到他嘴里:“叼着吧。”
  “唔……”燕枝怕东西掉了,连忙抬手扶住。
  一口咬下去,里面满满当当的奶油溢出来,直接糊在他的脸上。
  “怎么样?”楚鱼问。
  “嗯。”燕枝用力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好吃的!外壳脆脆的,里面奶油绵绵的,和奶油泡芙一模一样!”
  楚鱼加快动作,把燕枝打发的奶油全部挤进麻团里,算上燕枝正在吃的这个,一共做了八个麻球泡芙。
  楚鱼把剩下的泡芙装在盘子里,拿出去给魏老大和糖铺老板尝尝。
  多亏他们帮忙,才能弄到牛乳,他们现在也是在铺子后院里做泡芙,应该分的。
  这东西难做,魏老大和糖铺老板知道他们做了很久,费了大功夫,两个人推说自己不爱吃甜食,就拿了一个分着吃。
  觉得不错,糖铺老板又拿了一个,想着留给家里孩子吃。
  “这个好,你们要是把这个拿出去卖,一定好卖,又甜又香的。”
  “太麻烦了。”楚鱼道,“既要牛乳,又要油炸,还要有个人在那儿使劲搅、使劲搅,搅得嗷嗷直叫。还是算啦,偶尔做几回解解馋就好了。”
  燕枝双手捧着泡芙,用力点了点头:“嗯嗯。”
  吃了泡芙,两个人把灶房简单收拾一下,就准备回去了。
  泡芙费时费力,这个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两个人坐在驴车上,楚鱼挥着鞭子,燕枝晃着双脚,心情颇好地哼着小曲儿。
  糖糕迈着步子,慢慢跟在燕枝身边。
  日光从身后照来,将影子打在身前。
  燕枝放下脚,轻轻踩了一下自己的影子。
  他笑着说:“楚鱼,你真好!谢谢你!”
  楚鱼也毫不客气,大声应道:“那可不!”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回到家里,给毛驴卸车。
  楚鱼道:“明日要早起做糖糕和蛋糕,别忘了。”
  燕枝拍着胸脯:“放心吧。”
  楚鱼掰着手指头:“我们现在攒的钱,在镇子上的市集里买个铺子是够了,不过我想再多攒一点,到时候直接去城里租铺子,你觉得怎么样?”
  燕枝想了想,点点头:“我觉得可以。城里客人更多,我们买糖也方便。”
  “那就这样决定了,再辛苦一阵子,直接去城里。”
  “好……”
  就在这时,燕枝一摸自己身上的口袋,忽然摸到一个奇怪的东西。
  “诶?”
  燕枝皱起小脸,从口袋里掏出几块散碎银子。
  “这是……”
  燕枝张开手掌,他的手心里除了银两,还有一黑一白两颗棋子。
  是谢仪和卞明玉。
  他们……
  他们在抱他的时候,偷偷把银子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燕枝眸光微动,喊了一声:“阿鱼……”
  楚鱼倒是看得开:“回去记账,把他们两个的钱记上,以后挣了钱,就按照这个份额,给他们分钱。”
  “好!”燕枝仔仔细细地清点好银两数目,将银子握在手心。
  真好。
  他的朋友都好。
  从这日起——
  一日一日,燕枝和楚鱼每日早起,揉面捏团,烧火煮水,做糖糕,做蛋糕,后来还做汤圆,做糍粑。
  一夜一夜,两个人点起昏暗的蜡烛,坐在窗下,清点今天的收入,一笔一笔记账,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们的小铺子,就在日夜轮转之间,慢慢地建了起来。
  *
  大梁宫,净身房。
  萧篡仍旧住在最后一间牢房里。
  宫人每日清晨,将饭食、奏章送到牢房门前,他出去拿。
  若是碰到朝会的日子,萧篡也不必旁人侍奉,自行换上冕服,便出去了。
  虽然他住在净身房里,虽然他日日哭嚎,夜夜都从噩梦之中惊醒,抚着燕枝留在净身房里的刻痕痛哭流涕,但他在旁人面前一切如常,从不表露出半分不自在。
  宫里消息封锁得严,别说是宫外百姓,就连朝中大臣,都不知道萧篡早已经搬进了净身房。
  只有几个时时入宫议事的近臣,在萧篡回宫后,第一回入宫,被亲卫带到净身房前的时候,都心中一惊。
  他们还以为……陛下要把他们给阉了呢。
  被亲卫带进去时,他们还游移不定。
  直到看见昏暗的牢房里,陛下如同往常一样,盘腿坐在牢房深处,他们才回过神来。
  萧篡本不想瞒着他们,对外隐瞒,也不过是担忧朝局动荡,人心浮动,不得已而为之。
  至于他们,都是近臣,孰轻孰重,他们清楚,萧篡也不在意。
  几个近臣将要紧的事情回禀之后,几次欲言又止,想要劝他。
  最后还是萧篡先开了口:“朕在此处住得很好。”
  萧篡从来杀伐决断,说一不二。
  近臣无法,唯恐说下去触怒他,只得低头应了:“是。”
  这个时候,若是他们抬起头,若是净身房里的蜡烛再亮一些,他们就能看见,萧篡的脖颈上,挂着一条链子。
  链子这头拴着萧篡,链子那头挂在石壁上,如同栓狗一般。
  这条链子,也不再是那条镶嵌着宝石的金链子,而是一条铁铸的链子。
  萧篡觉得自己配不上金链子,所以给自己换了。
  他近乎自虐一般,把自己拴在牢房里。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燕枝,用匕首划开自己的血肉,让自己因为燕枝而沸腾的血液冷静下来。
  直到后来,他把自己栓习惯了,有的时候解开锁链,要出去上朝,他还有些迟疑,不敢出去。
  他不能出去,燕枝会生气的,锁链会把他扯回来的。
  他就像是一条被栓习惯的野狗,慢慢地、慢慢地,被驯化成一条家养的、温顺的小狗。
  日子就这样在悔恨与煎熬当中过去。
  这日清晨。
  萧篡再一次从被燕枝遗弃的噩梦中醒来,他翻身坐起,熟练地从枕边拿起匕首,抽出匕首,在石壁上刻下一道痕迹。
  这是他的记日方法。
  每过一日,他就在石壁上刻一道。
  就在燕枝刻下“陛下救我”的痕迹旁边,一直到今日,半面墙都快被刻满了。
  萧篡用指腹抚过刻痕,在心里默数。
  三百六十五道,一年过去了。
  他离开燕枝已经一年整了。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叩门声。
  亲卫回禀:“回陛下,派去南边的人回来了,同往常一样,红糖糕两块、鸡蛋糕两块,还有……”
  不等亲卫说完,他面前的牢房门就被人从里面一把拽开。
  萧篡眼睛里亮着光,如同簇簇鬼火一般,朝亲卫伸出手:“给我。”
  亲卫双手将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递出去:“陛下。”
  “下个月再换个人去,别叫燕枝起疑了。”
  “是……”亲卫迟疑地应了。
  自从回来之后,他想燕枝想得很,想得肝肠寸断,想得彻夜难眠。
  可燕枝又对他下了命令,不准他再去石雁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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