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好!”
两个人跳上驴车,带着糖糕,马……驴不停蹄地朝城里的糖铺赶去。
一见楚鱼来了,糖铺老板连忙抬起手,同他打招呼:“楚鱼!楚鱼!你来得正好!”
“老板,上回……”
“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情呢,一艘货船的船老大今早刚刚回来,你要的牛乳也到了!”
“是吗?这么巧!”
听见好消息,楚鱼的声调都高了几分。
“我正打算找一个石雁镇的人,回去知会你一声呢,没想到你自个儿就过来了。快进来,快进来!船老大还在我这儿喝水休整,牛乳也在,怕坏了,放在井水里冰着呢。”
“好。”
楚鱼跳下驴车,和燕枝一起,把驴车拴在糖铺门口,两个人就进去了。
糖铺老板掀开后院帘子,招呼他们:“来来来,快进来。这个好模样的小哥儿就是燕枝吧?楚鱼经常提起你。”
“是我。老板客气了。”燕枝笑着应了一声。
下一刻,燕枝看见院子里的景象,没忍住睁圆了眼睛。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船老大,就坐在后院水井边,手里端着一碗凉水,正慢慢地喝。
燕枝走近两步,不自觉喊了一声:“魏老大?”
“谁啊?”船老大回过头,紧跟着,他也睁大了眼睛,“虞公子!”
是魏老大!
是燕枝第一次离开都城的时候,搭船遇到的魏老大!
魏老大放下碗,站起身来。
燕枝小跑上前,亲亲热热地同他击了个掌。
魏老大跟看小鸡仔似的,绕着他转圈,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最后感叹道:“真是不容易。你小小一只,在山里到处乱跑,还被官差搜查追捕,我都担心你哪天出事了。结果你竟然没瘦,还变胖了。”
燕枝叉着腰,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是自然!”
他刚送走两个好友,上天又将另一个好友,送到他的面前。
燕枝想,上天真是待他不薄!
既然如此,他一定要把日子好好地过下去!
*
这个时候。
萧篡骑着马,带着亲卫,一路北上,回到都城。
进了城门,再进宫门。
萧篡垂着眼睛,安坐马背,不动如山,一言不发。
若不是他偶尔扯动缰绳,身形也随着马匹颠簸而稍微摇晃,身后亲卫几乎要以为,马背上驮着的是一具尸体。
那日,陛下从石雁镇出来,在镇子外面的山路上,不慎坠马,整个人摔下山坡。
事发突然,一众亲卫回过神后,自然是忙不迭去找。
其实,也并不难找。
因为——
陛下最后落在一处较为平缓的山坡上,被几棵树挡了一下。
陛下压平了身边草木,弓着身子,伏在地上,把头埋在树木枝叶里,毫不在意地痛哭出声。
他一面哭,一面嚎。
“燕枝!”
“我错了!我错了!”
“别赶我走!我会改的,我会乖的!”
“我全都会改的,我会变得很乖,会变得很温柔,再也不会欺负你……”
“别赶我走!我要留下!”
他哭得很大声,如同狼嚎一般。
一众亲卫只须循着声音,就能找到他了。
可这样的情形,他们谁也不敢上前,只能退到百步远的地方,等陛下哭完。
结果陛下一哭,就哭了大半天。
亲卫谁也不敢去劝,最后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陛下忽然想起什么,从地上起来了。
他说:“燕枝让我走,燕枝命令我走。要走了,要走了……”
陛下就这样,带着人离开了。
这件事情之后,他们启程回都,一路北上。
一路上,陛下都面无表情,神色淡淡。
他没再哭,也没再嚎,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他的头脑却依旧清醒,走在队伍最前面,从来没有走错路,一路上还查办了三个贪官蠹虫,剿灭了两个山匪寨子。
只是入了夜,他们在驿馆落脚,总会有狼嚎一般,呜呜咽咽的声音传来。
一直到现在。
萧篡仍旧骑着马,神色淡淡地走在最前面。
进了宫门,径直朝帝王寝殿走去。
太极殿就在眼前,萧篡望着宫殿恢弘的轮廓,不知想起什么,忽然一拽缰绳,勒停马匹。
亲卫询问:“陛下?”
萧篡仍是一言不发,拽着缰绳,调转马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错了,他走错了。
他怎么能去寝殿?他怎么能去华贵的宫殿住着?
他应该去净身房才对!
燕枝亲手把他拴在净身房里,可燕枝从来没有说,要赦免他。
所以他还应该住在净身房里!
他怎么能走错?他怎么能违抗燕枝的命令?
萧篡让亲卫把这阵子大臣送上来的奏章抬到净身房里,他空闲时批阅。
他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去了一趟太极殿,把燕枝留下的东西都搬过来。
这样……应该不算是违抗燕枝罢?
燕枝留下的东西不多,他第二回去南边,把自己的衣裳都带走了。
只剩下他睡过的被褥、用过的碗碟,还有……
还有那一箱的巧克力包装纸、果冻包装壳,曾经被萧篡视为废物的东西。
燕枝早已将这些东西抛到脑后,只当是萧篡丢了,没问过他。
况且,就算萧篡留着,燕枝也不会想把这些东西带走。
萧篡把东西带回净身房,亲自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从今日起,他就住在这里了。
做完这一切,萧篡最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坐在床榻上。
连日奔波,多日心痛,在他嗅见被褥上残存的燕枝的气味的时候,终于放松下来。
萧篡盖着被子,躺在榻上,静静地望着漆黑的牢房顶,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在路上,马匹每迈出一步,他就在心里划上一笔,他离燕枝又远了一步。
日月每轮转一回,他就在心里又记上一笔,他离燕枝又远了一日。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燕枝,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再见到燕枝的那一日。
不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梦里的萧篡,不自觉伸出手,手指贴在榻边冰冷冷的石壁上。
萧篡察觉到手上的触感不对劲,猛然梦中惊醒,翻身坐起,在黑暗里,用指腹抚过石壁上深深浅浅的痕迹,仔细辨认。
——我求……
应该是“救我”两个字,但是对方没刻完,只刻了一半。
萧篡的手再往前,前面的,好像不是字,而是一些无意义的抓痕。
不对……不对!
这是一个耳刀旁,旁边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下”字。
是“陛下”的“陛”!
——陛下救我!
萧篡抚在石壁上的手猛然一顿,他整个人如遭雷击,震了一下,愣在原地。
下一刻,萧篡将额头重重地抵在石壁上。
“哐”的一声响,萧篡在黑暗里,无声地恸哭起来。
是燕枝刻的。
八岁的燕枝不识字,这是十八岁的燕枝刻的。
十八岁的燕枝,就算被他关进净身房,就算胆战心惊,害怕得不行,却还是不自觉想在墙上刻下“陛下救我”四个字。
那时候的燕枝,多信任他,多依赖他,多喜欢他啊。
燕枝被关在这里,一心想要他的陛下来救他,可他却……
可他怎么能把这么好的燕枝欺负成这样呢?
他怎么能把燕枝弄丢了呢?!
他该死!他该死!
第65章 六年 燕枝的铺子,开到都城来了……
白糖熬化, 糖水和面。
揉成面团,再把面团分成一个一个小剂子,放在掌心搓圆。
油温三成热, 把面团放进锅里。
楚鱼一手叉腰,一手握着竹筷子, 站在灶台边,轻轻拨动面团, 让它们在油锅里滚来滚去, 受热均匀。
此处没有烤箱,所以他用的是炸麻团的法子做外壳。
楚鱼一边拨弄麻团, 一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燕枝。
燕枝正抱着一个大盆, 握着一把筷子,使劲搅和。
“呀!呀呀呀!”
魏老大从北边带了牛乳回来,楚鱼把牛乳煮开, 轻轻把凝结在表面的奶皮舀起来, 放在盆里,反复两三次。
他问燕枝:“你想现在吃泡芙, 还是过几日再吃?”
燕枝没有迟疑, 举起手, 大声说:“吃!现在就吃!”
于是他把盆交给燕枝,让他自己打发奶油,就跟之前打发蛋白霜一样,顺着一个方向使劲搅。
燕枝抱着盆,小口小口地喘着气:“阿鱼,可以了吗?我手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