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他原本是想走的,他原本的打算是,等燕枝睡下了就走。
可是他舍不得。
他想,就算看不见燕枝,闻闻风里的气味也是好的。
所以他在门外守了一夜,直到听见有人起来,才熟练地躲回角落里。
他会躲得很小心的,他会用这些破烂把自己全部盖住的,他不会让燕枝发现他的踪迹的。
他只是想多看燕枝一眼而已。
等燕枝醒了他就走。
等燕枝吃完早饭他就走。
等燕枝出门玩儿去了他就走。
他给自己设下的期限一推再推,直到没有期限,直到他被燕枝发现。
他没有想到,燕枝对他的存在这样敏锐。
因为他总是欺负燕枝,所以燕枝对他很熟悉。
但也因为燕枝对他很熟悉,是不是说明,燕枝还是有点儿在意他的呢?
他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但现在他知道了,他该走了。
燕枝对他下了命令,作为燕枝的狗,他不能再钻空子,只能离去。
萧篡沉默着,从巷子尾走出来,特意没有路过燕枝家门前,从另一条路离开。
清晨的石雁镇,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萧篡穿过人群,朝镇子口走去。
就在这时,巷子里忽然窜出几条狗,狠狠地撞在他的脚边,又飞快地跑走了。
萧篡望着狗,忽然想,他和这些狗简直一模一样。
它们被主人丢掉了,他也被燕枝丢掉了。
小狗永远会记得,自己被主人丢弃的地方,并且时不时回去看看,守在原地,盼望主人回来,把它带走。
可是燕枝连守都不让他守。
就在这时,那几条狗一个起跳,跳进了猎户门里。
好罢,原来它们不是被遗弃的。
只有他,只有他是被丢掉的。
*
萧篡来到镇子口,他的亲卫已经牵着战马,在外面等着了。
亲卫抱拳行礼:“陛下。”
“嗯。”萧篡面无表情,走上前去,拽着马匹缰绳,翻身上马。
“船只已经在渡口……”
“船留给旁人,朕骑马回去。”
“是。”
燕枝昨日就在担心,谢仪和卞明玉回不去。
他把船留给他们,正好遂了燕枝的意,免得他忧心。
况且,在船上闲着无事,他似乎总能听见燕枝与好友的说笑声。
不如骑马,至少能打起精神来。
萧篡沉默着,始终平视前方,神色淡淡。
他乖乖听燕枝的话,说走就走,燕枝会更喜欢他一点吗?
燕枝的命令没有说时限,那就是永远吗?他永远都不能靠近燕枝了吗?
燕枝什么时候会消气呢?燕枝脾气好,对其他人不过一日,对他……
一个月能消气吗?一年能消气吗?
若是他一年之后,再偷偷回来看燕枝,燕枝会记得这个命令吗?
燕枝不记得,可是他会记得啊。
他这一走,就彻底和燕枝没关系了。
他再也见不到燕枝了,再也不能和燕枝说话了,再也……
他不想走,他想留下。
他能不能把梁都迁到石雁镇来?
他能不能在甜水巷里建一座大梁宫?
他能不能……
燕枝会生气吗?一定会的。
他又惹燕枝生气了。
萧篡抬起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下。
燕枝……他还是喜欢燕枝……
下一刻,萧篡骑在马背上的身形晃了一下。
这一回,萧篡没能再稳住自己的身形。
他低头呕出一口鲜血,干脆松开缰绳,任由自己往一边栽倒。
又下一刻,他身边的亲卫震惊地大喊出声:“陛下!陛下!”
第64章 恸哭 疯狗彻底后悔
萧篡走了。
是被燕枝赶走的。
燕枝一手牵着糖糕, 一手拉着楚鱼,头也不回,大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他跨过门槛, 松开糖糕和楚鱼,回过身去, 双手一推。
“哐”的一声,门扇被重重合上。
外面一切都与他无关。
楚鱼凑近了, 认真地看着他, 不放心地喊了一声:“小燕儿?”
燕枝垂下眼睛,吸了吸鼻子, 沉默片刻,等再抬起头时, 又恢复成寻常的模样:“我没事。”
“好。”楚鱼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拉着他去吃早饭,“你饿不饿?”
燕枝坐在小板凳上, 手里拿着一块豆沙饼, 一点一点儿掰着吃。
知道他心里烦,几个好友也没多说什么, 只是倒了碗豆浆, 放在他的手边。
楚鱼拍拍他的肩膀, 在他身边坐下,小声问:“你是不是后怕了?怕他回过神来,回来找你麻烦?”
“才没有。”燕枝摇摇头,“我才不怕他。”
“那就是后悔了?看见他现在跟狗一样听你的话,想跟他回去了,不想跟我留在这穷乡僻壤里?”
“楚鱼,你在胡说什么?!”
一听这话, 燕枝瞬间皱起眉头,站起身来。
“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回到石雁镇来见你,你怎么能这样想我?难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们之间的友谊吗?之前说的要一起赚钱,难道你都忘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笑的嘛。”楚鱼见他恼了,连忙双手合十,赔礼道歉,“我知道你不会走的,怪我,怪我口不择言。”
燕枝抿了抿唇角,腮帮子气鼓鼓的。
楚鱼搂住他的胳膊:“好了好了,别生气了,继续吃你的饼吧,吃了半个时辰都没吃完,我看着都着急。”
“嗯。”燕枝闷闷地应了一声,低下头,却发现自己方才站起来时,不小心弄掉了一小块豆沙饼。
豆沙饼掉在地上,正巧就掉在糖糕面前。
糖糕拱着鼻子,凑近嗅了两下,又抬起头,看向燕枝。
似乎是在询问他,自己能不能吃。
燕枝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能点了点头:“吃吧吃吧。”
得到他的允准,糖糕才趴在地上,张开嘴巴,用舌头一卷,把地上的饼卷走了。
燕枝道:“你看,糖糕就很好,很高大、很威武,还很听我的话。”
楚鱼问:“所以呢?”
“所以啊,我只养糖糕一头狼就足够了。”
他不要多养一头狼,更不要萧篡。
十日后。
卞明玉与谢仪也要回去了。
卞明玉本就是来探亲的,谢仪便同他一道来去。
近几年,朝中一直都有官员选拔考试,是萧篡设立的。如今这副情状,想必萧篡不会再刁难谢仪。
谢仪想参加考试,日子紧,功课重,两个人打算探过亲就北上回都,也好让谢仪安心温习。
也是因此,燕枝不好久留他们。
他二人离开这日,燕枝抱着个小包袱,一路把他们送到渡口。
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燕枝望着他们,眼泪汪汪,依依不舍。
“明玉、谢仪,这个是我做的红糖糕,还有一些小点心,送给你们路上吃。”
“我特意捏了两块小燕儿形状的糖糕,送给你们。望你们一路平安,谢公子考校顺利,明玉平安喜乐。”
“还有这个,这是我打的两个络子。这个红色的给谢仪,朝中重臣的官服就是红的。绯红的给明玉,配你的玉饰好看。”
卞明玉看着手里的各种小玩意儿,忽然张开双臂,将燕枝抱了满怀,用力拍拍他的后背。
“燕枝,谢谢你。你真是我最好的兄弟,呜呜……”
谢仪不曾犹豫,同样张开手,将燕枝抱住。
“燕枝公子,多谢。此等深情厚谊,谢某必定铭记于心。”
燕枝抬起头,见他们两个都红了眼眶,却扯了扯唇角,朝他们笑了笑:“好啦,干嘛要哭?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他伸出手,握住楚鱼的手:“等过几年,我和楚鱼把点心铺子开到都城,就可以再见面啦!”
燕枝把他们抱紧,目光坚定:“对吧?”
“对。”两个好友点点头,“总有再见的时候。”
南边水路通畅,两个好友上了船,燕枝站在岸边,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一直到船只消失在重叠的山峦之间。
燕枝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忍住眼底的泪意。
楚鱼戳戳他的脸颊肉:“好了,别难过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燕枝转过头:“唔?”
“去年我不是托糖铺子的老板,帮我从北边带牛乳过来吗?”
“嗯。”
“他帮我找了几个船老大,那几个船老大年后出发,算算日子,已经快回来了。”
“真的吗?”
“对啊。”楚鱼牵起他的手,“走,我们现在就去糖铺子看看!要是能拿到牛乳,回去我就给你做泡芙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