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说,我们买个石磨,磨豆子、做豆腐、做豆浆,怎么样?正好花生糕可以拉磨,等糖糕长大一点儿,说不定也可以拉磨。”
“或者,我想去糕点铺看看,做个学徒,学一门手艺。这样我想吃什么点心,就可以自己做来吃了。”
“就是不知道,糕点铺里有没有奶油泡芙……”
说到“奶油泡芙”,燕枝的话忽然顿了一下。
好吧,奶油泡芙只有那个男人手里有。
他现在离开宫里,就再也吃不上了。
不过没关系,他可不后悔。
只是奶油泡芙而已。
不过就是外皮酥了一点,花生糕也很酥。
不过就是奶油甜了一点,豆沙饼也很甜。
只要日子久了,他总能忘掉奶油泡芙的味道。
区区奶油泡芙,还阻拦不了他南下的脚步。
至于给他奶油泡芙的那个人——
燕枝这几日忙着赶路,忙着逃跑,都没什么空闲。
现在夜深人静,货舱里只有他一个人。
心里那道牢牢关闭的闸门忽然打开,许多事情随着奶油泡芙一起,涌进他的心里。
立后大典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陛下应该已经娶到心仪的皇后了吧?
也不知道陛下是不是真的立了五位皇后。
燕枝了解陛下,陛下谁也不喜欢,谁也不在意。
陛下只看重一个人的才学武功,对朝堂后宫有没有用。
虽然陛下现在有派人来找他,但是陛下总说他笨,所以陛下不可能一直派人找他。
顶多找个两三日,没找到就算了。
陛下才不会把禁军护卫,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燕枝从睡着的糖糕身上收回手,捂了捂自己的心口。
好像……他的小心脏跳得慢了一些。
再次想到陛下,他不再紧张忐忑,心跳加速。
他不再去想陛下是不是喜欢他,这种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
他也不再为了陛下不喜欢他而难过伤心,反应强烈。
他好像能够用一种无比冷静的视角,看待陛下。
他好像……正在慢慢地把陛下从他心里踢出去。
真好。
燕枝放下糖糕,从被窝里爬出来,披上衣裳。
冬日里河水尚浅,船只吃水不深。
透过船壁缝隙,能够望见外面的场景。
残雪铺满河岸,河水静静流淌。
皎洁的月光普照大地,无一遗漏,众生平等。
燕枝跪在船壁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许下愿望——
“但愿我能带着娘亲、糖糕和花生糕,平安抵达南边。”
“但愿往后日子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但愿陛下……”
燕枝睁开眼睛,思索片刻,最后下定决心,认真道——
“但愿陛下感染风寒,大病一场!”
“但愿陛下手心生疮,脚底生痘,挠都挠不到!”
“但愿陛下被……被狗咬一口!咬两口!多咬几口!汪汪汪——”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他是个坏燕枝!
他可不想假惺惺地祝福陛下和他一样,平安顺遂。
陛下已经顺遂十多年了,他就要陛下难受,就要陛下生病,就要陛下经历和他一样的疼痛!
“哼!”
燕枝最后轻哼一声,钻回被窝里,搂住糖糕,准备睡觉。
这一回,他没有再睡不着。
他躺在轻轻摇晃、远离危险的摇篮里,睡得香极了。
*
就这样过了三日。
燕枝白日里带着花生糕和糖糕去船板上溜达溜达,和魏老大聊聊天,和船上几个伙计说说笑。
有的时候,魏老大在船上骂人,燕枝也跟着学。
船上年纪最小的伙计才十六岁,夜里怕黑,又听见外面有怪声,不敢一个人守夜。
魏老大便怒吼道:“前几日不是还说没有水鬼?现在怕什么?哪里来的水鬼?给老子滚!”
燕枝跟在后面,认真观察,乖巧模仿,对着角落喊:“给老子滚……给老子……”
他还不老,所以……
燕枝又改了口:“给小子滚……给我滚……”
魏老大一回头,看见白白净净的小公子跟着自己骂粗口,吓得魂都要飞了,连忙上前制止。
晚上吃了饭,大家一起烤一会儿火,就回客舱去睡觉。
燕枝原本只爱听他们说话,听着听着,自己的话也多了起来。
有一回,他不留神讲起自己看过的话本。
几个伙计都觉得有意思,凑过来听他说故事。
燕枝反应过来,只说自己说的不好,不想再说了。
伙计们却不肯,把他拉回来,还说他讲的比魏老大好。
魏老大也没反驳,只是抱着手看着他们玩闹。
最后燕枝没办法,只好挑了几个从前看过的故事,讲给他们听。
看着几个伙计入神的模样,燕枝想,早知道就多看几本话本了。
几日的相处下来,燕枝同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好,也越来越喜欢他们。
所以——
燕枝对他们的好感度,全都上了六十!
太极殿里。
萧篡抱着手,如同石像一般,坐在高台上。
凭什么?这才过了多久?
怎么会这样?
萧篡恨不得把手伸进面板里,把燕枝对他们的好感条全部压下来。
正巧这时,几个大臣匆匆来报。
“回陛下,臣等搜查了都城周围各个庄子,剿灭三处山匪据点,都没能发现燕枝公子的所在……”
怎么可能?
萧篡这几日一直盯着燕枝的好感面板。
面板上没有出现新的人,说明燕枝一直躲在一个地方没有动过。
面板上这几个人的好感一直在升,说明燕枝一直在和这些人相处。
燕枝不动,怎么会找不到?
忽然,萧篡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
“船!船上!”
第27章 掌中 他萧篡才是蠢货!
连续三日, 燕枝没有结识新人。
说明燕枝一直和这些人待在一块儿,一直待在一个地方。
但几个近臣,带着数千士兵, 城里城外搜寻无果。
说明燕枝搭上了离开的队伍,搭上了离开的工具。
或马队, 或商船。
马匹在动,商船在动, 燕枝不动, 队伍里的人不动。
燕栖村在梁都南面,燕枝拿上母亲的牌位, 一定会继续往前走。
而燕栖村再往南走,正好就有一个渡口。
那个“魏老大”, 极有可能是商船老大。
“阿四”、“阿平”,典型的南边小名,极有可能是船上的伙计。
这就全合上了。
但如果是载人的客船, 船家为了赚钱, 不可能只载这么几个人就启程,燕枝认识的人应该更多。
几乎是在瞬间, 萧篡猛然抬头, 得出结论——
“南边!货船!”
“去南边的货船!”
几个近臣尚未反应过来, 萧篡一拍桌案,下达命令。
“王兴、刘振,即刻带人去就近渡口查探。将最近五日来往船只,全部查问清楚。”
“刘洵、卞英,即刻撰写文书,下达各地州府。严格盘查靠岸船只——”
萧篡顿了顿,又改了口:“不得大肆张扬, 只作例行询问,暗中查探。”
“燕枝八成会改姓,他娘亲姓‘虞’,严查虞姓、十八岁、身材瘦小、带着一只黑狗的公子。”
“一旦发现燕枝踪迹,不得轻举妄动,派人暗中盯着,看清他于何处落脚,再来上报!”
“是,臣等领命!”
一众近臣齐声领命,正要退下。
萧篡坐于高台之上,双目微垂,双臂张开,按在面前御案之上。
日光自窗外照进来,将帝王高大的身影投在殿前地上,笼罩出一片阴影。
像张开双翅的鹰隼,又像跃跃欲试的头狼,隐匿于黑暗之中,蓄势待发,即将对盯准的猎物发起进攻。
前几日是他太心急了,这回必须万无一失,一击就中。
这回必须把燕枝抓回来,不能再让他逃走了。
就在这时,他的掌心忽然传来一下刺痛。
萧篡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时按在了御案裂口上。
御案由整块硬木打造而成。前几日他一时怒极,徒手掰断桌案一角,留下一块缺口。
宫人想抬下去,更换一张,但是萧篡没让。
他要亲自把燕枝抓回来,让燕枝乖乖地蹲在案前,用浆糊把御案粘好。
等御案修好,他还要把燕枝抱起来,让燕枝坐在上面,看看他粘得牢不牢。
他要把燕枝按在案上,压住他的双手双脚,捏他的脸颊,打他的屁股,问他知道错了没,还敢不敢再跑。
可是现在,燕枝还没回来,他先被缺口木刺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