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待到第二日破晓, 突厥狼骑的磷火箭染红半边天幕。
李书珩的白虹剑卡在第七具重甲缝隙间,他竟以肩为锤撞向敌酋战马。
马匹惊蹶的刹那, 穆羽的银枪贴着其耳畔掠过, 将那名敌将钉死在"嘉峪关"的匾额上。
"兑位!"
穆羽的吼声带着哭腔, 眼神追逐着显然是筋疲力尽的孟文庄。
听此声音, 李元胜回身望去, 只见孟文庄的双刃斧正被元夏重戟压得寸寸下沉。
李元胜的蟠龙戟脱手飞出, 贯穿敌将胸膛的瞬间, 他自己险些被弯刀劈中后腰。
此时, 李明月的白马突然人立而起, 前蹄踏碎鲜卑盾阵。
他解下束甲丝绦抛向空中,三百轻骑立即变阵为鹤翼——这是苏珏临行前密授的锦囊计,丝绦上金线绣的正是《太乙遁甲》残篇。
"坤位生门!"
随着李明月的一声呼喊,孟文庄的玄铁盾轰然炸裂,露出内藏的霹雳雷。
火光吞没敌阵时,他竟扑向燃烧的冲车,用身躯为李书珩他们撞开血路。
烈焰舔舐战袍的刹那,孟文庄忽然想起自己入营那日,老王爷教他辨识阵图时说的话:"盾为守,亦为刃。"
盾为守,亦为刃。
火光乍起,孟文庄仍不退后半步,直至火焰吞没自身。
这一刻,只剩天地无声。
……
林宸漏夜入宫,正撞见承文将军捧着星盘退下。
紫宸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楚云轩披着单衣站在星图前,手中银刀正抵着冀州分野的星宿。
"他们撑了多久了?"
楚云轩的声音沙哑得像生了锈。
"已经三日夜。"
林宸跪在冰凉的玉砖上,"据说鲜卑军用投石机砸开城墙时,冀州的两位将军带着冀州军冲阵……"
他顿了顿,"陛下……"
楚云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绽开点点红梅:"说下去!"
"方才嘉峪关传来急报,元夏,鲜卑,突厥的联军如今已显出颓势……"
“废物。”
楚云轩突然暴起掀翻龙案,茶汤泼溅在冀州舆图上,将"嘉峪关"三字晕染成狰狞的血口。
"传旨!加派五万禁军驻守菩提城!"
楚云轩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回响,惊飞檐上寒鸦。
承文将军跪在玉阶下,望见星盘中的破军星正被阴云吞噬。
……
残月沉入戈壁时,四象阵终化归元。
嘉峪关东墙的冰棱泛着血色。穆羽伏在箭楼第三层暗格里,细听脚下木梯传来的震动频率——三轻一重,是鲜卑重甲兵攀城的信号。
她咬住鹿皮手套褪下半边,呵气暖了暖冻僵的指尖,从箭囊抽出三支赤翎箭。
"三百步!"
瞭望哨的嘶喊撕开寒风。
弓弦颤响的刹那,三支雕翎箭呈品字形破空而去。
箭簇穿透牛皮盾的闷响混着惨嚎声炸开,当先登城的鲜卑什长仰面栽下云梯,咽喉处赫然插着两寸长的倒钩箭簇——这是李家独有的破甲箭,箭杆用祁连山阴面的老竹九蒸九晒,箭头淬着敦煌玉门矿的寒铁。
"好个三箭定风波!"
城下传来李书珩清朗的笑声。
他一身银甲白袍,玄铁枪横挑三具突厥骑兵尸首,竟在万军阵前勒马回望:"阿姊这手连珠箭,可抵三千铁浮屠!"
穆羽反手甩出箭囊里最后一支鸣镝,尖啸声里,瓮城千斤闸轰然落下。她望着弟弟甲缝里渗出的血线,厉声喝道:"逞什么英雄!速去北门……"
话音未落,东墙突然传来木梁断裂的巨响。
三架元夏冲车顶着浸湿的犀牛皮,正轮番撞击东门。
青铜包铁的冲角已把城门撞出半尺裂口,飞溅的木刺扎进守军眼眶,血水在青砖上凝成冰晶。
李元胜的玄色大氅掠过垛口,老将军佩剑往下一指:"倒金汁!"
滚烫的粪水混着毒烟倾泻而下,攀附在冲车顶部的敢死队顿时皮开肉绽。
但这惨烈景象反而激起元夏人的凶性,后方战阵突然推出十架改良过的巢车——这些可拆卸的攻城塔竟用冻土夯实底座,在冰面上如履平地。
"陆羽!取火油来!"
李元胜剑锋微颤,甲胄下的绷带又渗出新血。
他望着逐渐逼近的巢车,忽然想起三日前斥候拼死送回的情报:元夏此番用上了西域黑火油,遇水不灭,见风则燃。
城头突然响起急促的羯鼓声。
穆羽瞳孔骤缩——这是从前父亲与她约定的死战信号。
她翻身跃下箭楼,靴尖在冰墙上划出两道白痕,落地时正见李书珩带着轻骑往东门冲杀。
一身银甲已染成暗红,玄铁枪尖挑着半截断旗,旗面依稀可见突厥狼纹。
"阿弟不可!"
她劈手夺过亲卫的马缰,却见东门裂缝中突然刺入丈八铁矛。
伴着令人牙酸的木裂声,整扇包铁城门竟被生生撬开半尺!
"鲜卑儿郎们!"
炸雷般的吼声自城外传来,"先登者赏千金,活捉李元胜者封……呃……"
穆羽的箭比怒喝更快。
赤翎箭穿透铁盔缝隙,将鲜卑万夫长钉死在巢车立柱上。
她趁机跃上城墙,反手抽出背后铁胎弓,十二支鸣镝箭带着凄厉尖啸射向不同方位——这是给各阵守将的调兵信号。
李书珩的玄铁枪终于撞上城门裂缝。
他的虎口崩裂,却硬生生将丈八铁矛别断在城门内。
后方轻骑趁机推来三道包铁鹿角,暂时卡住摇摇欲坠的城门。
"阿姊看天!"
李明月的呼喊自西墙传来。穆羽抬头望去,暮色中忽有流火划破苍穹——是父亲特制的孔明灯!这些用鱼胶密封的火油灯正顺着北风飘向联军大营,灯芯燃尽时,漫天火雨将笼罩敌阵。
李元胜的佩剑终于落下。
三百张神臂弩同时仰射,特制的火箭在空中织成火网。
当第一盏孔明灯在元夏中军帐顶炸开时,整个联军前锋阵脚大乱。
穆羽趁机点燃箭楼烽燧,望着冲天而起的狼烟,突然明白父亲为何要死守到日落——他在等一场北风。
子夜时分,穆羽在武库里裹伤时嗅到了雪气。
她将浸透血水的绷带扔进火盆,望着跳动的火苗出神。白日里那支擦着颈侧飞过的狼牙箭,在皮甲上留下三寸长的裂口。
"阿姊。"
李明月提着灯笼进来,他的脸上还沾着烟灰,"父亲要见你。"
穿过瓮城时,穆羽注意到地上积雪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她蹲身捻起一撮雪粉,在指尖搓了搓,突然变了脸色:"火油?"
"寅时三刻会有大雪。"
李元胜的声音自阴影中传来,他卸了甲,单衣外罩着件旧貂裘,正用剑尖在沙盘上划出弧线:"鲜卑人以为我们箭尽粮绝,明日必用铁鹞子冲阵。"
穆羽凝视沙盘上标注的硫磺符号,忽然倒吸冷气:"父亲要用火攻?可这风向……"
"所以需要诱饵。"
李元胜剑锋突然点在瓮城位置,"元夏人今日吃了火雨的亏,明日必先强攻东门。你带三百弩手埋伏在悬壁长城,待铁鹞子过半……"
"父亲!"
穆羽猛地抬头,"您要亲自守瓮城?"
李元胜用剑鞘挑起件残破战袍,月光照亮内衬处暗褐色的血渍:"老夫这副残躯,总该换些有价值的物件。"
穆羽还要说什么,关外忽然传来低沉的号角声。
那是用牦牛角制成的鲜卑战号,声波震得城墙积雪簌簌而落。
李元胜握剑的手背暴起青筋,他望着东南方隐约的火光,冷笑道:"看来有人等不到天明了。"
果然,突厥狼骑比预计早来了两个时辰。
李书珩带着死士冲进东门甬道时,铁鹞子的重甲已经撞上第二道千斤闸。这些全身覆甲的具装骑兵,连马匹都披着链甲,寻常箭矢根本难以穿透。
"放闸!"
李书珩的玄铁枪重重顿地。
三道包铁闸门轰然坠落,将先头百骑困在瓮城。
但后续铁鹞子竟不顾同袍性命,用铁索连马强行拖拽闸门。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李书珩突然嗅到熟悉的硫磺味——是父亲布置的火油阵!
"举盾!"
他话音未落,悬壁长城上已亮起数百火把。
陆羽的弓箭拉满如月,火箭精准射入瓮城四角的陶瓮。
埋在地下的火油管瞬间爆燃,烈焰顺着铁鹞子的链甲缝隙窜上马背。
李明月在西北角楼看得真切。
当第七波铁鹞子冲进火海之时,他果断砍断绞盘铁索。
事先悬在瓮城上方的铁网兜着千斤火油倾泻而下,沸腾的油脂泼在精铁铠甲上,将人马熔作团团火球。
"成了……"
李明月还未及欢呼,东墙突然传来巨响,二十架突厥攻城锤同时发难,包铁城门终于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