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那里插着面褪色小旗,是三年前他随父王巡边时留下的:"那就送他们一千车。"
他解下腰间玉佩扔给亲卫,"去请青州那位'铁判官'开仓。"
……
楚云轩在子时收到三国联军的密函。
他正浸泡在药浴中,猩红的药汁里浮着八十一种药材。
密函火漆印上的狼头纹在蒸汽中扭曲,他拆信时撕破了浸泡得发皱的指尖。
"好个驱虎吞狼。"
他将信纸按在铜鹤灯罩上,看着"共诛逆冀"四字在火焰中蜷曲。
突然挥掌击碎药浴桶,惊得暗卫撞开殿门。
"传寡人口谕。"楚云轩赤身踏出满地狼藉,胸口的长生符刺青泛着诡异的青紫,"雍州粮草改道运往嘉峪关,让梁州的先锋营换上冀州军旗。"
屏风后的《九州堪舆图》突然坠落,图钉扎破梁州方位,露出夹层里先帝批注的"梁州王豢养私兵三千于云梦泽"。
楚云轩踩过奏章堆,将前几日的朱批拓本扔进炭盆。
……
元夏大营飘雪那夜,野利毛寿见到了长安来的粮队。
押运的老卒满手冻疮,却捧着账册念得字正腔圆:"玄铁三百车,精钢七百车,俱按大王要求淬过火。"
可频善奇抽刀劈开车上苫布,寒光映亮他眉骨处的刀疤。
野利毛寿却盯着粮车辙印——深得反常的沟痕里,隐约可见青州特产的赭石粉。
"报——!"
探马撞翻酒瓮冲进来,"冀州轻骑突袭望北坡!"
野利毛寿暴起时踢翻了炭盆,火星引燃帐中狼皮褥子。
他抓起弯刀冲出营帐,却见东南方夜空被火光映成赤红色。
那个方位,正是他藏着三百车辽东人参的秘库。
……
楚云轩在黎明时分接到战报。
他正在用梁州进贡的陨铁匕首削梨,刀刃突然崩在玉玺缺角处。
中贵人灵均念到"元夏粮仓被焚"时,他竟将梨肉塞进镇纸下的鼠洞。
"好……好得很……"
楚云轩抚摸着梁州刚送来的美人觚,觚身鎏金纹路突然刺痛指尖——那纹样与李明月玉佩上的琅琊图腾如出一辙。
他猛地将金樽砸向《九州堪舆图》,琼浆顺着梁州地界淌到冀州,像条蜿蜒的血河。
宫外忽然传来钟鸣,九响之后,余韵里混进了隐约的喊杀声。
楚云轩解开缠腕的五色绳,绳结上坠着的冀州军牌早被摩挲得发亮。
这是三年前登仙夜宴后,他亲自从阵亡将士尸身上扯下的。
……
渭水北岸的冀州军大营,李安甫正在擦拭新得的袖箭。
箭匣卡榫处刻着青州匠人的标记,他记得那夜随先生拜访王氏祖宅时,祠堂供着的《河渠图》也有同样纹饰。
"看清了?"
苏珏突然出现在帐外,大氅上落满雪粒,"楚云轩的策反计,向来是七分真三分毒。"
李安甫慌忙起身,袖箭不慎滑落。箭尖扎进沙盘上的梁州方位,正好刺穿梁州王私兵藏匿的云梦泽。
帐外传来楚越训兵的喝令声,混着新铸陌刀出鞘的清鸣。
百里外的嘉峪关城头,最后一杆楚字旗在火光中坠落。
野利毛寿的弯刀插在城门匾额上,刀柄红绸与白缨枪穗在朔风中绞缠,宛如滴血的白梅绽放在黑铁间。
第226章 宗庙焚天
青州使臣进邺城那日, 正逢大雪压断老槐枝。
苏珏立在滴水檐下看小厮扫雪,忽听得驿馆方向传来羯鼓声——那是梁州王最爱的《破阵乐》。
"好个下马威。"
李明月裹着玄狐大氅从回廊转出,指尖捏着片碎瓷, "青州送来的缠枝莲纹瓶,内胆藏着半张血书。"
话未说完,楚越已押着个雪人似的信使闯进庭院。
那人怀中掉出枚双鲤玉佩, 鲤眼处嵌着雍州特产的岫岩玉。苏珏用靴尖挑起玉佩, 对着雪光细看, 忽地轻笑:"鱼腹藏书的把戏, 楚云轩教了十年也没长进。"
……
紫宸殿地龙烧得太旺,楚云轩正用匕首剖开青州贡橘。
汁水溅到《九州堪舆图》上的梁州地界,他忽然将橘肉按在冀州方位:"传旨, 加封青州王为镇海公, 赐九旒冕。"
掌印内侍捧着诏书退下时,被门槛处凝结的血冰滑了个趔趄。
那是昨夜户部尚书撞柱留下的,因楚云轩嫌清扫血迹的宫人呼吸太吵,尸体至今横在偏殿。
"陛下, 冀州送来八百里加急。"羽林卫呈上漆盒时,腕间露出道新疤——正是三日前截杀青州信使时中的袖箭伤。
楚云轩启盒的手突然顿住。
盒中并无战书, 只有把孩童玩的木刀, 刀柄刻着"云轩"二字。
这是他七岁生辰时, 还是太子的兄长所赠。
喉间腥甜翻涌, 他竟将木刀折成两段, 断口处飘出张泛黄的纸笺, 正是当年他父亲献给北燕建安帝的《平国策》残页。
……
冀州王府的夜宴设在梅园暖阁, 三州使臣的席位恰成鼎足之势。
青州副使第三次举杯时, 袖中滑落颗东珠, 骨碌碌滚到苏珏案前。
"好珠。"
苏珏用银箸夹起东珠对着烛火端详,"可惜浸过黄柏汁,遇热则现字。"说罢掷入沸汤,珠面果然浮出"腊月初七"四字。
梁州使臣突然打翻酒盏,琥珀光泼在雍州进献的《江山雪霁图》上。
浸湿的绢帛渐显墨痕,竟是嘉峪关布防图。李书珩抚掌而笑:"好画!当赏三州使臣各十车邺城新炭。"
楚越佩剑入席时,带进股凛冽杀气:"刚到的辽东快马,说元夏大营闹起马瘟。"她将染血的密信拍在案上,信纸边沿赫然印着青州节度使的私章。
……
子时三刻,苏珏独坐水榭煮茶。忽见对岸柳丛惊起寒鸦,李明月拎着酒壶踏冰而来,腰间新换了突厥样式的蹀躞带。
"梁州王的第八房妾有了身孕。"他抛来枚双鱼铜符,"接生的稳婆是琅琊王氏的家生婢。"
铜符在炭火中渐显红纹,竟与日间青州东珠上的暗记如出一辙。
苏珏用铁钳夹出铜符,淬入雪水嗤响:"腊月初七,倒是好日子。"
话音未落,墙外传来打更声。
更夫敲完三下忽地变调,梆子声里夹着段《折柳曲》。李明月霍然起身:"楚云轩的暗桩到了。"
……
楚云轩在寅时收到冀州密报。
他正在丹房看承文将军研磨人骨,突然将金药杵掷向《九州堪舆图》。
药杵穿透雍州地界,露出夹层里先帝批注的"青州盐税有异"。
"拟旨。"
他蘸着人骨粉在黄绢上写诏,"加封冀州世子李安甫为安乐侯,赐婚梁州郡主。"
写至"赐婚"二字时突然狂笑,笔锋划破绢帛,墨迹蜿蜒如蜈蚣。
屏风后传来瓷器碎裂声,中贵人灵均拖出个瑟瑟发抖的小内侍,怀中掉出块带血的冀州军牌。
楚云轩竟亲手为其戴上九旒冕:"去,把这冕送到邺城,就说是寡人给冀州世子的及冠礼。"
……
腊月初七晨,三州使臣齐聚邺城驿馆。青州副使掀开贺礼锦盒时,突然惨叫——盒中九旒冕的玉串上,赫然缠着他上月献给楚云轩的嫡子胎发。
"冀州好手段!"
梁州使臣拔剑劈开酒坛,酒液泼在青州进献的珊瑚树上,竟蚀出"弑君"二字。
雍州使臣刚要夺门,却被门槛处凝结的血冰滑倒,怀中滚出盖着楚云轩私印的调兵符。
苏珏踏雪而来,大氅上落着梅瓣:"诸君可知,青州送往长安的东珠,浸的是雍州特产的苦艾汁?"
他挥手掷出三封密信,火漆印分别是三州节度使的私章,"楚云轩许诺事成后,梁州得青州盐场,雍州得梁州马苑,青州……得诸位项上人头。"
驿馆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楚越一骑当先,马后拖着三辆囚车。
车内蜷缩的,正是这三州节度使最宠爱的庶子。
……
酉时末,冀州王府升起九盏天灯。苏珏在灯下细看三州降表,忽指雍州印鉴:"王爷,这印泥用了辽东朱砂,上月元夏使团刚进贡过。"
李书珩含笑添茶:"所以楚云轩今日往太庙添了三百斤硝石。"
千里外的嘉峪关城头,野利毛寿正用弯刀削着冻硬的黍饼。
他望着南天闪烁的灯火,忽然想起老萨满的预言:"当汉人的星星连成弯刀时,草原的雄鹰就该回巢了。"
关内驿道忽起马蹄声,押粮的老卒哼着冀州小调,车辙印里混着青州赭石粉,在月光下蜿蜒如血蛇,直指楚云轩藏着最后三万神策军的云梦泽。
……
九州分崩离析,社稷动荡。
楚云轩将第十八道鎏金诏令摔进火盆,看着紫檀木匣在青鸾衔珠纹的炭火中扭曲变形。
明黄绢帛上盖着李元胜的麒麟印,朱砂批注力透纸背:此旨,臣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