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东方忽然传来清越鹰唳,十二只海东青抓着西楚各州官仓的钥匙掠过军阵。
苏珏最后举起李书珩亲手所书的《讨楚檄文》,檄文右下角盖着的不是王印,而是十万冀州百姓的指印。
"诸君请看!"
楚越突然劈开冰面,水中浮起用油布包裹的陌刀,"这些本该在三年前就送往嘉峪关的军械,为何沉在渭水河底?"
暴雪在此时骤停,朝阳刺破云层照在点将台后的白莲旗上。
苏珏接过李安甫递来的弓箭,箭头裹着记载楚宫秘辛的绢帛:"今日这一箭,请诸君随我射穿这昏聩世道!"
弓弦震响时,十八面夔牛皮战鼓同时轰鸣。
箭矢并未射向长安,而是钉进渭水对岸的界碑——十五年前划分九州疆界的青龙碑。
裂纹顺着"西楚永昌"四字蔓延,最终在朝阳下碎成齑粉。
……
眼见冀州率先于渭水起事,其他各州也纷纷效仿。
楚云轩出兵平叛,奈何九州分崩离析,一时间鞭长莫及,内忧外患。
与此同时,突厥,元夏,鲜卑兵分五路,各自攻破兖州,徐州,扬州,荆州,以及豫州。
五州诸侯虽早有准备,但由于连年天灾,又与敌军实力悬殊,恐有战败之险,不得已派使臣向冀州求助。
闻此消息时,苏珏正与李书珩,李明月兄弟二人推演战事。
陆羽拂去一身风雪而进,“王爷,侯爷,五州使臣已到冀州城外。”
“看来是来求支援的。”苏珏的目光从沙盘上移开,语气笃定。
“这么快就到了。”李书珩一脸淡然,已是早有预料。
“王爷,侯爷,让苏某去会会他们。”
“好。”
不过几句话,三人便有了决断。
不过,五州使臣一等就是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后,苏珏姗姗来迟。
冀州军机堂的青铜地龙烧得通红,五州使臣的貂绒大氅却止不住发抖。
苏珏披着半旧灰鼠裘靠在黄杨木交椅上,手中把玩着枚青州特产的孔雀石镇纸。
烛火将沙盘上山河影子投在墙壁,恰似张牙舞爪的困兽。
"兖州要三万石粮草?"
苏珏忽然轻笑,镇纸叩在标注徐州的漆盒上,"可本官听闻,贵府三公子上月用二十船军粮换了波斯舞姬。"
兖州使臣脸色骤变。
他身后侍从欲摸向腰间,却见一位女将军玄甲红缨立在屏风后,手中陌刀正映出他们袖中暗藏的匕首寒光。
此人正是楚越。
扬州使臣急忙打圆场:"冀州若能解围,扬州愿献盐铁专卖之权……"
"盐铁?"
苏珏展开卷轴,露出扬州水师布防图,"三日前鲜卑战船在瓜洲渡登陆时,贵军三十艘蒙冲舰正在秦淮河画舫护卫花魁巡游。"
他突然咳嗽起来,楚越适时递上药盏,氤氲热气里飘着幽州特供的雪参香。
徐州使臣趁机发难:"苏先生可知唇亡齿寒?若五州尽失……"
"五州尽失?"
苏珏掷出五枚铜钱,精准落在沙盘五处关隘,"豫州白陉口存粮仅够七日,徐州云龙山的暗道出口已被元夏轻骑堵死。"
他指尖停在荆州标记,"至于贵州的瘟疫——"
苏珏突然掀开漆盒,腐烂的黍米倾泻而出,蛆虫正沿着桌案爬向使臣锦袍。
荆州使臣仓皇后退撞翻烛台,火苗舔舐帷幔的刹那,楚越陌刀出鞘斩断燃烧的布帛。刀风扫过使臣冠缨,玉珠噼里啪啦滚进地龙缝隙。
"三天。"
苏珏用火钳拨弄炭块,"荆州城外乱葬岗今日添了七百具尸体,明日就会破千。"
他突然看向豫州使臣,"听说令千金刚及笄?元夏大单于最喜中原贵女,前日幽州刺史之女被俘后,可是在辕门挂了三天。"
屏风后传来铁甲铿锵声,沈爷拎着突厥贵族的金项圈进来,血滴在青砖上绽成梅花:"刚截了批好货。"
他故意将染血的密信抛在案头,鲜卑文字旁赫然盖着徐州刺史私印。
徐州使臣扑向密信,却被楚越刀背压住脖颈。
苏珏慢条斯理展开信笺:"用五万流民换鲜卑退兵三十里?好买卖。"他突然将信纸凑近炭火,"但若本官把这封信抄送各州流民营……"
"冀州想要什么?"豫州使臣终于崩溃嘶吼。
苏珏拾起炭笔在舆图上画圈:"我要五州兵符今夜子时前送至潼关,各州诸侯明日辰时送子入冀州为质。"他蘸着茶汤在案上写出"臣"字,"至于这个字——"
笔锋猛然穿透宣纸,"得用你们祖宗祠堂里的香灰来写。"
苏珏话音刚落,楚越突然击掌,亲卫抬进十口包铁木箱。
箱盖开启时,五州使臣瞳孔骤缩——竟是自己辖境内失踪的赋税册!
"去年徐州水灾,朝廷拨的三十万两白银。"苏珏抽出本洒金账册,"七成进了鲜卑王庭,两成孝敬楚云轩的炼丹方士。"
他忽然将账册投入火盆,烈焰中飞出鎏金灰烬,"本官可以当这些从未存在过。"
扬州使臣扑通跪下:"扬州愿臣……"
"且慢。"
苏珏用火钳夹起块烙铁,"我要五州城门戌时三刻同时悬挂冀字灯笼,各府库今晚必须清点造册。"烙铁嗤地按在舆图豫州位置,"尤其是豫州官仓底下埋的八千副甲胄——李刺史是想留给元夏,还是冀州?"
……
子时梆子响起时,楚越正在为苏珏手腕敷药。
白日里他握了太久的烙铁,掌心烫出狰狞水泡。
"徐州使臣袖中藏了匕首。"楚越将药膏抹在伤口,"你故意让他近身?"
苏珏望着窗外飘雪:"他若真敢动手,屏风后的小苏元就会用神臂弩射穿他的心脏。"
他突然握住楚越的手,"事已至此……"
"绝境中的赌局要留三条后路。"
楚越将密信递给他,"青州飞骑来报,五州质子车队已过汜水关。"
她突然轻笑,"你给豫州刺史的信中,特意提到其女擅弹《广陵散》——元夏大单于此刻应该收到密报了。"
雪夜传来急促马蹄声,陆明在院中高喊:"五州城头已挂灯笼!"
他扬起的信笺上,五个"臣"字墨迹未干,纸角皆染着祠堂香灰。
苏珏将药盏剩余雪参汤泼入雪地:"该让世子见见血了。"
他望向沙盘上向徐州移动的冀州旗,"告诉王爷,七日后我要在云龙山看日出。"
……
紫宸殿的蟠龙金柱映着残烛,楚云轩赤脚踩在五州归附的奏章上。
青州进贡的冰蚕丝帛浸透了朱批,被他用匕首钉在《九州堪舆图》的冀州方位。刀尖刺破"邺城"二字时,檐角铁马突然齐声作响,惊得中贵人灵均不小心打翻了盛着人丹的琉璃盏。
"陛下……”
户部尚书捧着梁州密奏的手在抖,"平阳侯李明月昨夜去了琅琊王氏祖宅。"
楚云轩忽然低笑,腕间缠着的五色续命绳扫过案头镇纸。
那是用三年前战死的冀州斥候头发编织的,此刻正勒进他溃烂的腕脉:"传旨,擢升梁州王为镇北大将军,赐丹书铁券。"
冰裂纹梅瓶突然炸开,飞溅的瓷片划破户部尚书面颊。
楚云轩嗅着血腥味,将丹书铁券的样册扔进炭盆。鎏金封皮遇火卷曲,露出内页夹层的羊皮纸——上面赫然是梁州通敌的密函抄本。
……
嘉峪关外二十里的元夏大帐中,野利毛寿正用弯刀削着羊骨。
刀刃刮过突厥送来的金樽,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可频善奇的马队走到哪了?"
"在饮马河抢了三百车粮草。"
副将递上沾着奶渣的舆图,"鲜卑人说要在望北坡分兵。"
野利毛寿突然将羊骨掷向帐外,惊起满地啄食的渡鸦。
他抓起突厥送来的镶宝石匕首,猛地刺入舆图上的冀州位置:"告诉楚人的信使,就说我们要五百车精铁换退兵百里。"
刀尖穿透羊皮扎进案几,震倒了盛着马奶酒的银壶。
亲卫掀帘进来时,正看见自家大王在擦拭染血的突厥弯刀。
帐外飘来烤肉的焦糊味,混着鲜卑人特有的狼骨笛声,像极了二十年前北燕屠灭的燕州边镇。
……
冀州军大营的瞭望台上,苏珏正在调试新制的千里镜。
铜管里忽然映出渭水对岸的炊烟,他手指在刻度盘上轻移三格:"楚云轩把神武军调往梁州了。"
"梁州王上月刚纳了第八房妾室。"李明月将暖手炉塞给苏珏,炉身刻着琅琊王氏的族徽,"那女子是青州乐坊出身,最擅弹《折柳曲》。"
楚越卸甲进来时,带进一股雪松气息。
她将截获的元夏密信拍在沙盘上,信纸边沿还沾着狼毛:"野利毛寿要五百车精铁,说是退兵的诚意。"
李书珩突然轻笑,指尖掠过沙盘上的望北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