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让他去暖阁候着。"
楚云轩将残玉收入贴身的荷包,转身时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记得把新贡的君山银针沏上,张卿最爱这个。"
穿过游廊时,楚云轩忽然驻足。
廊下挂着个鎏金鸟笼,里头的画眉正在啄食。
他伸手逗了逗鸟儿,突然捏碎了那粒玉粟。鸟喙划过他虎口,血珠滴在笼底的雪貂皮垫子上,很快洇成暗色的花。
……
拔除了隐藏的各方势力,冀州上下一片清明。
李明月也在出征之前赶回了冀州。
当李明月踏入农庄时,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洒在他那身玄色锦袍上,映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他步履从容,眉目间却隐隐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郁。
苏珏站在廊下,远远望着他,心中微微一震。
李明月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仿佛与这世间格格不入。
苏珏一眼便看出李明月的步伐虽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仿佛每一步都在与某种无形的力量抗衡。更令苏珏在意的是,李明月的目光——那双眼睛深邃如潭,却隐隐透着一股历经沧桑的疲惫与冷寂。
苏珏不动声色地迎上前,拱手行礼:“苏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李明月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温和:“苏先生客气了,本侯冒昧来访,倒是叨扰了。”
两人寒暄几句,苏珏引李明月入厅落座。
茶香袅袅,李明月端起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目光却落在厅外那株老梅树上,神情恍惚,仿佛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
苏珏见状,心中疑惑更甚。
二公子一向性情洒脱,怎的今日一见,却似换了个人般?
“侯爷似乎对这梅树颇有感触?”苏珏试探着问道。
李明月收回目光,淡淡一笑:“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让苏先生见笑了。”
苏珏点头,不再多言,心中却已笃定——二公子,绝非此世界之人。
因为他的言行举止间,总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疏离,仿佛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
苏珏虽不知其中具体缘由,却隐隐感到,“李明月”的到来,或许会掀起一场不小的波澜。
夜色渐深,李明月告辞离去。
苏珏站在府门前,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思绪万千。
他抬头望向天际,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光辉洒满大地,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隐秘的真相。
“侯爷,你究竟……?”
苏珏低声喃喃,眉宇间闪过一丝凝重。
“十三,他不是他了。”
楚越出现在苏珏的身侧,招财已将实情告诉了她。
此刻,她竟也不知这段历史究竟会怎么发展下去。
难道真的的推翻重来吗?
……
柳絮借着东风扑在城砖上,李明月伸手接住一片。
远处望楼传来戌时的梆子声,却像敲在他心口——再过七个月,鲜卑的铁骑便回踏破嘉峪关。
"侯爷在看什么?"
清冷嗓音自城墙阴影处传来。
苏珏的绯色衣袍在夜里红得刺目,他握着青瓷手炉从垛口转出。
李明月按在剑柄上的指节泛白。
前世的苏先生在他登基三年后病入膏肓,手里还攥着那卷《治国策》。
令他久久不能忘怀。
此刻,那双凤目却似能洞穿人心:"侯爷方才经过城隍庙,特意绕开东市胡饼铺子,可是怕见着卖杏酪的刘阿婆?"
"苏先生对本侯行踪倒是清楚。"
李明月喉头发紧,刘阿婆的独子正是前世为他挡箭的亲卫,此刻那少年应当还在城郊大营操练。
"苏某不仅知道侯爷绕道,还知您三日前在帅帐独坐整夜。"苏珏忽然逼近半步,袖中滑出块刻着古怪符文的玉佩,"更奇怪的是,侯爷的为人行事与之前不一样了。"
柳絮突然密集如矢,李明月瞳孔骤缩。
他知道了?!
他自然会知道,因为苏先生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城头火把在风里明明灭灭,映得苏珏衣上鹭鸶补子宛如振翅欲飞。
突然,暗处传来弩机轻响,李明月闪电般拔剑横挡。
三支淬毒短箭钉入垛砖,箭尾雕着鲜卑的狼头图腾。
苏珏却像早有预料,从大氅里抽出的竟是把燧发短铳,硝烟混着硫磺味在雪中弥散。
"看来历史轨迹已经开始偏移。"
他吹散枪口青烟,从箭杆剥下片金箔,"混入冀州城的死士真的太多了。"
更鼓声突然乱了一拍。
李明月望着城下渐起的薄雾,恍惚看见前世的自己从雾中走来。
那个李明月眼角带着泪,身后是冲天火光里崩塌的城门,而此刻掌心传来的刺痛如此真实——苏珏将玉佩按进他手中,"在新元纪时代,量子纠缠可以跨越时空。"
苏珏的眼里似乎跳动着火焰,"当两个观测者同时介入,历史就有了新的分支。侯爷,敢不敢与苏某赌一把?"
雾中忽然传来鹤唳。
李明月猛地转头,见十三只白鹤正掠过残月,羽翼拍碎漫天飞絮。
这是冀州城中从未有过的异象。
"我们或许是在痴人说梦,但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通呢。"
苏珏望向鹤群消失的方向,语气飘忽却又笃定,“苏某从来都相信人定胜天……”
闻言,李明月回以笑意,“好巧,本侯也是如此。”
……
出征青州的前一日,李明月又折返回长安。
他站在紫宸殿前的白玉阶下,望着漫天飞絮落在朱红宫墙上,像给这吃人的深宫覆了层薄纱。
宫灯在暮色中次第亮起,将琉璃瓦映成血色。
"平阳侯请随奴婢来。"
中贵人灵均的皂靴碾过积雪,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李明月的大氅下摆扫过九重宫阙的雕龙纹,在地上拖出蜿蜒的痕迹。
殿内龙涎香浓得呛人。
鎏金蟠龙烛台上燃着三十六支红烛,照得御案后的天子面容明灭不定。
楚云轩正在把玩一柄玉如意,指尖掠过如意柄端镶嵌的东珠,忽地轻笑:"寡人记得承弈最爱雪天围炉赏梅,今日倒叫你等的久了些。"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李明月撩袍跪倒,额头抵在冰冷的金砖上。
前世嘉峪关的血顺着记忆涌来——那时他率三千轻骑驰援被困的父兄,却仍旧
"起来罢。"
楚云轩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今日唤你来,是为青州之事。"
李明月抬眼时正撞见楚云轩摩挲着案上密报,羊皮卷边缘渗出暗褐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宫娥鱼贯而入,捧着鎏金酒壶的手却在发抖。
琥珀色的酒液注入青玉盏,李明月盯着杯中涟漪,忽听楚云轩道:"听闻冀州新上任了一位按察使?"
“是。”
“据说有些本事。”
“都是为陛下效力。”
“那平阳侯呢?”
"臣定不辱命。"
李明月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大殿里回响。
此时,楚云轩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掩住嘴角时,李明月看见一抹猩红。
楚云轩扶着龙椅起身,明黄常服下摆扫过剑匣,声音轻得像叹息:"这一仗……"
李明月瞳孔骤缩,殿外寒光映着满地碎玉。
他再次俯首而拜。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
时间匆匆而过,西楚九州暗流涌动。
大小诸侯各怀心思,已经逐渐脱离楚云轩的掌控。
如此情势之下,百姓的处境越发水深火热。
转眼又是一年秋日,一切如旧。
秋日的阳光穿过窗棂,在青石砖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明月带军去了青州征战,冀州境内的各股势力也被拔除的差不多了。
现在这小半年的时间,李书珩与苏先生最重视的便是冀州的民生与军备。
当然,还有九州各地的形式。
这日清晨,李书珩将手中密报凑近烛火,火舌舔舐着纸角,映得他眉间那道悬针纹愈发深重。
"王爷。"
苏珏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带着三分晨露的凉意。
李书珩抬眼望去,只见那人素衣广袖,腰间玉带却勒得紧实,倒像是把随时能出鞘的剑。
"雍州那边又截了我们三车铁器。"李书珩将残纸掷入铜盆,火星子跳起来,在他玄色蟒纹袍上烙下几点暗红,"说是山匪作乱,倒把官道上的车辙抹得干干净净。"
苏珏绕到案前,指尖划过舆图上蜿蜒的朱砂标记:"盐铁专营之权握在朝廷手里,我们往幽州贩的私盐,不也被扣在潼关?"他忽然轻笑一声,"陛下这是要断我们命脉。"
窗外掠过一阵疾风,卷着沙砾拍在窗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