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君子暇豫则思义,小人暇豫则思邪”
“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下课的乐音一响,姑娘们鱼跃而出,她们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站在廊下的苏珏。
“苏先生回来了!”
大半年没有见过苏珏,如今人到了学堂,姑娘们都很高兴。
“苏先生!这是我做的诗!”
“苏先生,这是我写的赋!”
“苏先生瘦了些……”
“苏先生……”
姑娘们将苏珏团团围住,嘘寒问暖,并说着自己课业。
看着这些如花一般明媚女孩,苏珏心里生出一股无名的温暖。
她们大多出身寒微,甚至很多之前以乞讨为生。
学堂收留了她们,教她们读书识字,研习六艺。
这些女孩们天资聪颖,也很勤奋,心中更有广阔的天地,并不比那些贵族子弟差。
只是出身不好,这不是她们的过错,也不会成为她们的束缚。
她们会在天地间尽情地绽放。
“你们的苏先生回来了,就忘了我这个老头子,是吧。”
收拾完书册的方老眼含笑意地看着姑娘们围着苏珏说说笑笑,心里也是欢喜。
“没有,我们也喜欢夫子。”
“行了,去和你们的苏先生说话吧,但别忘了今日的课业。”
“谢谢夫子。”
得了夫子的“赦令”,姑娘们拉着苏珏去了花园。
又是烹茶,又是做糕点,又是作诗,又是插花,很是尽兴。
苏珏也和姑娘们说起在雁门关的种种见闻,听得她们心生向往。
这一日,也就这么过了。
……
和亲的旨意已下了半个月楚越依旧侍奉在承文将军跟前,
这日,祈神殿里只有她和承文将军二人。
她要向承文将军问个清楚。
“楚越,你不在府里准备和亲的事宜,整日在我的府中侍奉,怕是不妥。”
承文将军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只是六根不净,眼里闪烁着俗世欲望。
“师傅,您为何要顺着陛下的心意送我出去和亲?”
合上祈神文书,楚越声音干脆,直直地将目光转向承文将军。
“是天意要你和亲,与陛下,与我,都没有关系。”
承文将军回的冷漠,一分眼神都未投向楚越。
“师傅,之前陛下就曾试探地问过我,况且宗室之中,除了我,还有谁是合适的人选。”
见承文将军不肯与她多说,楚越索性摊了牌。
反正师徒和睦的戏码也唱到了尽头。
“你倒是聪明。”承文将军轻笑一声,然后转身对着楚越,那眼里尽是轻蔑和嘲笑。
“只可惜,再聪明也是陛下手里的棋子,你以为陛下那么好性吗,你几次拒绝陛下的旨意,陛下自然不会放过你,和亲是最好的。”
事已至此,承文将军也扯下慈爱悲悯的面具,在将军府里,就没有他不知的事。
陛下想安插眼线也不是一天两天,楚越的出现不过是他们君臣对弈的筹码。
他知道楚越拒绝了陛下,可他不敢保证楚越不会动摇,所以,楚越不能再留在将军府,甚至是长安。
“所以师傅就顺水推舟以卦象之说将我送去鲜卑和亲。”
楚越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了其中的猫腻,想当初她也是真心感激承文将军为她取名,她愿意跟在他的身边,借此飞黄腾达。
现在看来,是她一厢情愿,当真可笑罢了。
“是又如何,木已成舟。”承文将军再次转过身去,继续拜他的神明。
香火缭绕,弥漫的不过是他的丑恶。
“好,师傅,我明白了。”
楚越对着承文将军行了最后一个大礼,从此之后,他们再无瓜葛。
什么师徒,皆是过往云烟。
她会想办法不去和亲。
然而没等楚越走出祈神殿,外面开始吵嚷起来,她皱眉细听,似乎是母亲身份的林叔。
他跟在母亲身边多年,一直护她们母女周全。
这个时候,林叔怎么找到了这里?
楚越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
就在她思索之时,林叔踉跄跌入祈神殿内,一声惊呼,“郡主,不好了,小姐,小姐,她,她,她刺杀老爷不成被族里处了私刑,已经,已经去了……”
楚越猛然起身,哀痛之下,跌落在地。
“林叔,您说什么?”
第51章 秋月落
“林叔, 您说什么?”
“郡主,小姐她,她去了……”
林叔跪在地上, 声音哽咽,不敢抬头。
再次听到林叔的话,楚越猛地站起身来, 手里的祈神文书洒落在地, 她却一点也没有反应, 只是踉跄的往前迈出了一步。
“母亲, 母亲怎么会?”
楚越只觉得耳边一片茫然,什么都听不见了。
当夜和母亲彻夜长谈,那无数被忽视的记忆和细节在几个瞬间里无比清晰的闪现在脑海里, 如一把把钢针狠狠的插在她的心上。
母亲不让她做傻事, 自己却丢了性命,好端端的母亲怎么会对父亲下手,她所说的保全究竟是何意思。
来不及多想,楚越起身走出祈神殿, 她一路跟着林叔急行回府。
天上逐渐暗云沉沉,宛然风雪将至。
待他们走后, 承文将军才站起身来, 眼眸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就算是拿命来赌, 也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
三月, 春和景明, 草长莺飞。
本应晴好的天气却飘起雪来。
苏珏本来窝在露落园处理着大小卷宗不愿出去。
还是青莲先生让沈爷叫他出来, 今日需要外出一趟。
一进露落园, 沈爷看着平静安然坐在椅子上有条不紊处理卷宗的苏珏, 有一瞬间和先生莫名的相像。
“公子,先生请您同她出去一趟她在车上等您。”
听到沈爷的声音,苏珏放下笔,他抬头看了看,脑海里想起那日先生同他说的话。
“好,稍等片刻,我收拾一下。”
苏珏答允的很快,收拾的也很迅速。
于是沈爷先是看着苏珏一脸淡定的把焦急忧虑不放心的季大夫堵的说不出话来,又被小暑儿和小招娣拉着仔仔细细的再次叮嘱了一番,才终于跟着沈爷出了门。
便是这趟出行,青莲先生也只带了苏珏和沈爷。
……
一路急行回府,未进大门,楚越一眼便看见院落中孤零零的躺着一副棺材。
下人们都忙着自己的事,漠不关心。
而自己的父亲在大夫人的搀扶下还对着那棺材口出恶言。
“这个女人是疯了吗,居然想用我昨日赏给她的金簪杀我!”
“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我好吃好喝的待她,她还不知感恩,真是白眼狼。”
“秋月妹妹当初被卖到府里时就很烈性,老爷难道还不知道吗?”
“烈性?她那是烈性吗?分明就是贱!”
“老爷消消气,秋月妹妹已经去了,您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现在就把那贱人的棺材扔到乱葬岗!”
“老爷,好歹要顾及府里的体面啊,嘉成郡主还需和亲,事情不能做的太绝。”
“你看着办吧。”
听着自己父亲喋喋不休的辱骂,楚越已经难以稳住脚步,她极力忍住颤抖的声音,踉跄着向前朝棺椁而去。
“母亲,母亲……”
大夫人本想阻拦,可她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任由楚越动作,并立即屏退了周围的下人。
“母亲……”
楚越扑在棺椁上,先是眼泪,夺眶而出的眼泪,紧接着便是泣不成声。
因为那里躺着的是她相依为命的母亲。
因为受了私刑,林秋月面容不如生时文静貌美。
但她躺在那里,还是温柔的。
楚越执起林秋月苍白的手,那上面布满了伤痕。
幼时,这双手为她遮风挡雨,教她读书习字,后来这双手随着年华渐渐老去,却还是爱她,护她。
可双手此时没了温度,楚越怎么唤,林秋月也不应答。
雪落得无声,一如往日凋零的沉寂。
只是凛冽的北风穿而过,划破院中的寂静,发出声声凄然的悲鸣。
“母亲,您看看我啊……”
楚越哭的越发凄惨,就连站在廊下的大夫人也不禁动容。
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罢了。
雪越下越大,天地被染成一片苍白。
楚越伤心过度,她竟晕了过去。
……
这一路马车,到底颠簸,青莲先生闭目眼神,苏珏倒是时不时地挑开帘子向外看上几眼。
他们似乎没走官道,且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