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所以,等到马车停下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
二人下了车,青莲先生站在薄寒的风里,静静看着远方。
这个时间和亮度,已经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那悠悠长望的双眸,看的是时光另一头的久远记忆。
“先生,这里是?”
苏珏四处望了望,这里尽是山峦,远处还有零星传来的流水之声,再往前走,便是羊肠小道,马车是过不去的。
“梦溪,带路吧。”
青莲先生睁开双眸,却没回答苏珏的问题,她只是迈步往前走去,沈爷栓好马车在前方带路。
三人之中,只有苏珏一脸不解。
夜色渐渐落下,他们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而上,除了些许兽叫虫鸣,并无其他声音。
同时,沈爷手里骨哨的划破了这座山峦的平静。
惊起飞鸟纷飞。
苏珏侧耳听去,远处似乎有了同样的骨哨声回应。
他眯了眯眼,心里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不多时,三人面前突然出现一队人马。
“先生,您来了。”
领头的人对着青莲先生恭敬行礼,苏珏这才松了口气。
……
等到再次睁开眼已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只有藕荷色的锦帐和窗外苍白的雪。
楚越撑起身体,她是不是还困在梦里?
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母亲还在灯下誊写着她心爱的书籍,然后抬头温柔的唤她一声小六。
可现实却不是那样,院落里只剩下她一人。
面对风雪,面对来路。
“郡主,您醒了吗?”
林叔守在外面多时,他听到屋里有了动静,便赶紧开口询问。
林叔的话让楚越瞬间清醒,院里放着的就是她母亲的棺椁。
这不是梦,不是梦。
“林叔,您进来吧。”
努力收拾好情绪,楚越开口让林叔进来。
得了楚越的允准,他很快出现在楚越面前。
“林叔,府里是怎么处理母亲后事的?”楚越尽力压抑下心里的悲痛,几经思索,她似乎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府里按照规矩办了丧礼,对外只说小姐是突发疾病。”林叔低着头如实回答。
“父亲就没想着将事情压下去?”楚越不解,这样的事按理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因她失了母亲,按礼法要守孝三年,那她该如何去和亲?
父亲不至于如此糊涂吧?
“老爷撒手不管,都是大夫人张罗操办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楚越心中了然。
竟然是她。
“我知道了,那宫里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并没有,所以府里还和之前一样操办着您的亲事。”
“他们倒是比陛下还着急。”楚越冷笑一声,她在父亲眼里永远都是可有可无的工具。
母亲则是他手里的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高兴时奉如珍宝,不高兴时弃如敝履。
见楚越面容越发冰冷,林叔怕她钻牛角尖,赶紧开口劝导。
“郡主莫要将这些人和事放在心上,小姐大约是希望您自救。”
“林叔,母亲有没有什么话让您告诉我?”
从林叔方才的话中,楚越听出了其中的弦外之音,母亲要她自救,定是还有话留给她。
“郡主,这是小姐生前交代老奴交给您的,是一封血书。”
林叔从怀里拿出一封带血的书信,然后珍重的交给楚越。
楚越机械地接过那封血书,一时间四肢冰凉彻骨。
“林叔,您先出去吧。”
“是,郡主。”
听到屋外林叔离去的脚步,楚越跌坐回座位。
她手上青筋凸起,痛苦地捂住双眼,只觉得一阵窒息,胸中似盛着一股烧滚的热油一般烫得他难以呼吸。
良久,楚越颤抖着打开那封血书,上面娟秀清丽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
“爱女楚越,展信舒颜,莫要伤怀。”
只看到第一句,楚越就已经泪珠涟涟,母亲要她莫要伤怀,可她怎能不伤怀!
“和亲一事已是势在必行,做母亲的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小六将来于苦海中挣扎,思来想去,唯有守孝能拖延一时。
但母亲也有私心,想一直陪着我的小六,所以小六,死的最好是你的父亲。
母亲知道此事太过惊世骇俗,但母亲从未爱过你的父亲,于我而言,是他□□了母亲,他刻薄无情,是非不分,冷眼看着后院的女子为他争风吃醋,人命在他眼里可有可无,是以他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但母亲也知道,这件事大抵是不会成功的,到时死的就会是母亲,可无论是谁,我的小六都要按礼法守孝三年,以小六的聪慧定能想到自救的方法。
书至此处,心绪百转,唯愿爱女平安百岁……”
读完林秋月留下的血书,楚越已经泣不成声,她仿佛看到母亲在灯火下一笔一笔写下写封信的决绝身影。
悲痛不舍,纠结呜咽,万般心绪。
如今透过这封绝笔血书,林秋月的万般心绪都传给了楚越。
不知哭了多久,窗外的风雪已停,楚越也渐渐平静下来。
“母亲,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女儿一定想办法自救……”
黑暗中,楚越目光坚决。
第52章 体生异像
时节不居, 岁月如流。
一大早,苏珏顶着寒气出了屋门,昨夜随着青莲先生同一伙人进了山, 先生什么也没说,那些人却直接替他们安排好了住处。
苏珏有满心的疑惑,是以今早早早地就醒了过来, 他想找先生问上一问。
不曾想, 苏珏没找到青莲先生的人影, 只有沈爷一人在雪中舞剑。
“沈爷, 早上好啊。”
“公子醒了?”
沈爷收了剑锋,折了一束梅枝,快步走回屋中, 换披居服, 然后抖落一身冷冽才去见苏珏。
山中时节缓慢,此时恰逢梅花盛开,白梅胜雪,红梅傲然。
“沈爷, 先生呢?”苏珏紧拢了身上的披风,他有些怕冷。
“先生已经回去了, 临走前让我留下陪公子。”
见苏珏手冻的通红, 沈爷将手炉递给了苏珏, 这才第一天, 别把人给冻病了。
“留在这?”苏珏更加不解, 这里人迹罕至, 昨夜的那些刃此时也不知去了哪里, 先生让他留在这是为了什么呢?
“对。”
“沈爷, 昨夜的那些人呢?”
“他们出去打猎了。”沈爷言简意赅, 一伸手,就拉着苏珏往屋里去。
“哦,是这样。”苏珏也不抗拒沈爷的动作,也不知是为何,他实在是冷。
“公子先用早膳吧,先生交代的事还不急。”
苏珏刚一落座,沈爷便立马布好了温在炉子上的早饭,一碗鸡汤,一份米糕。
“沈爷,先生到底交代了什么事?”不出意外,沈爷的话勾起了苏珏的好奇,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早饭上,看着那碗泛着油花的鸡汤,更是没有食欲。
“公子,先用膳。”沈爷也不回苏珏,只催促他用膳。
“沈爷,这鸡汤,我喝不下。”苏珏端着碗犹豫再三,还是不能入口。
“公子,山里能给你炖出一碗鸡汤很是不易,多少喝些。”
想来也是,苏珏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矫情,只是那鸡汤刚一入口,他便忍不住呕了出来。
沈爷大惊,这才第一天,他怎么把人给照顾吐了?!!!
与此同时临江十二楼门前迎来了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我找苏珏公子。”
那人笑得温和,正是许攸。
……
雍州王府,春花初绽。
“长安那边定了那位嘉成郡主何时上路了吗?”
宗政初策手执狼毫,似是要写些什么,可宣纸洁白如初,若细看笔尖,墨汁都快干了。
上路?
宗政无筹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王爷您这个词用的,似乎不是很妥当。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地回禀道:“回王爷,还没有,那位嘉成郡主的母亲突发疾病去世,按礼法,她需守孝三年,所以一时还没有着落。”
闻言,宗政初策搁下笔。
宗政无筹眼神一瞟,不仅墨色干了,那笔毛看着也是硬得不成样子,哪还能写字。
可见他的主子分心已经有段时间了。
“无筹,本王让你备的东西可妥当了?”
“回王爷,已经妥当了。”
“那就好。”宗政初策满意收笔。
“王爷,上元之夜您见了他,他可认出了您?”
宗政无筹替他收拾了桌案,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本王也不知,大约是认出却装不识,如此倒是相谈甚欢。”
想到那日上元夜的“偶遇”,宗政初策嘴角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当年那个少年帝王如今玉质天成,实在教人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