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主帅,您比我更清楚这话到底该不该说。”
苏珏一片坦然,眼角余光扫过李书珩即将出刃的佩剑,一丝恐惧慌乱也无。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他便是那个搅动风云的始作俑者。
若是绵延几千年的国祚由他而起,倒也不错。
“苏先生,祸从口出。”
李书珩的语气显然是在压抑着情绪,他指下按着的琴弦断裂,双双划破二人的指掌。
苏珏毫不在意地将血珠涂抹于唇上,然后再次平静开口,“主帅,有些事,王府还是要早做准备,苏某不才,愿为王府效劳。”
“苏先生要我王府准备什么?你又效劳什么?”李书珩反问。
“主帅,良弓藏,飞鸟尽;狡兔死,走狗烹,终有一天陛下眼里会容不下九州诸侯,到时陛下会拿谁开刀呢?”
“苏先生倒是看得透彻。”李书珩冷哼一声,仍由苏珏说下去。
“对陛下来说,有些旧人旧事会让他如鲠在喉,既如此,何必等到图穷匕见,岂不是为时已晚?”
“那苏先生觉得该如何呢?”
“主帅,不是我应该如何,是您和王爷应该如何。”苏珏摇了摇头,并不满意李书珩的回答。
“本帅只一句,君子九思,言当思忠。履正奉公,乃是臣子之节。”
“主帅,忠臣不和,和臣不忠,一味地退让可不会真的明哲保身。”
二人你来我往,话说三分,几乎是针锋相对。
而见李书珩迟迟不露心声,苏珏决定下一剂猛药。
“苏先生,本帅倒有些好奇,你为何要千里迢迢地到我冀州,又心甘情愿地随军出征。”
话至此处,李书珩蓦然收回方才的一身凌厉,既是“朋友”,何须咄咄逼人。
“我是为了主帅你啊,当年梁州一见,我对主帅甚是倾心……”
苏珏语气轻挑,说着半真半假地玩笑,手刚要碰上李书珩的唇,却被李书珩的动作拦下。
“苏先生,莫要逾矩。”
“其实,苏某只是为了荣华富贵罢了,若他日王爷,或是您登临天下,苏某就是最大的功臣,这笔买卖怎么都不亏!”
既然决定做那搅弄风云的手中,苏珏索性全盘托出,他不信他们李家真的没有问鼎天下之心。
或许现在没有,可若将来被逼到绝境,只会反扑地更加猛烈。
“荒谬!!!”
这一次,李书珩下了狠劲,他一把将苏珏逼至角落,手下就是苏珏纤细的脖颈,只要稍一用力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主帅!!”
“陆羽,无事。”
陆羽在帐外顿了顿,最终没有进去。
他相信主帅,就算有什么事,也不是他该过问的。
“呃……”
苏珏的后背磕到木桩上,那声痛呼被他吞进喉咙,脸上努力扯出一丝笑容。
“何为荒谬?主帅您扪心自问,当今陛下当真圣明仁德吗?冀州真的风平浪静安然无恙吗?”
苏珏的一字一句都从喉咙里压抑而出,落入李书珩的耳中却是振聋发聩。
是啊,他说的没错。
陛下信奉长生,任人行事皆是不明,酷吏重刑之下天灾人祸不断,冀州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从前至今种种,几乎都是冲着他李家而来。
一个旁人都看得如此清楚,更何况他们。
“天下从不是一人之天下,他楚云轩不也是乱臣贼子吗!”
“这皇帝他做得,你和王爷就做不得吗?”
“难道你们李家想让人赶尽杀绝吗?”
苏珏的声音越发激动,唇边的鲜血妖冶异常,李书珩与之对视,一阵恍惚。
只因他说的句句属实,他们李家是北燕旧臣,楚云轩亦是,他们是乱臣贼子,楚云轩当然也是。
“苏先生,今日之话本帅从未听过。”
李书珩蓦然松开苏珏颈间的力道,语气清冷,又从袖中拿出一瓶伤药递给苏珏。
“苏先生,今日对你不住,以后这些话莫要再说。”
“好,主帅,我明白了,假若真到了那一日,苏某必在十二楼恭候您的大驾。”
苏珏收敛起所有情绪,他理了理衣裳,淡然疏离。
他相信李书珩终有一日会来找他。
“主帅,陛下的旨意到了。”
这时帐外再度响起陆羽的声音,李书珩看了一眼身后的苏珏,迈步走了出去。
第28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日暮映雪, 宝景非常。
一路上车马浩荡,金银挥洒,承文将军高调张扬的回到了楚云轩特意下旨敕造的承文将军府。
承文将军府, 是现在长安城内最炙手可热的存在,气派华丽,比之王侯的王府也不遑多让。
而金堆玉砌只不过小巧而已, 天子规制下的破格待遇才是令人艳羡畏惧的存在。
“主人, 这是今日雍州来的信笺。”
一进祈神殿, 便有侍奉的童子递过每半月就会从雍州送来的信笺。
这一次, 承文将军却未看一眼直接将信笺丢入熏炉,只是片刻就化作飞烟。
“以后雍州来的信笺一律不必送到我面前。”
承文将军净了手,换上常服, 惬意地呷上一口香茶。
他早已羽翼丰满, 富贵至极,实在不该再和他们有什么牵绊。
“是,主人。”那童子并不问缘由,只在心中记下主人的吩咐。
“人都挑好了吗?”
“是, 都在祈神殿后面候着。”
“带我去看看。”
“是,主人。”
跟着童子的脚步, 承文将军踱步到祈神殿后方, 果然有九个十六七岁的女孩等候在此。
承文将军大致扫了一眼便注意到一个过于瘦弱的女孩, 只因为那一双眼睛亮的出奇。
“你叫什么名字?”
承文将军来了兴趣, 让童子将女孩领到他身前。
“我叫楚六儿。”女孩抬起头来, 那双眼睛澄澈万分, 似乎能与星辰争辉。
“楚六儿?你是陛下的远亲, 对吗?”
承文将军想起当今陛下和他提过, 宗室中有一女愿意拜入他的门下。
“对, 我是西楚宗室,可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在宗室里没有正经的名字,我拜师就是为了扬名立万的。”
楚六儿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身世和目的,既然出身不能选择,她就自己挣一片天地。
“好。”承文将军很是欣赏楚六儿的直白和野心,他不需要懦弱之人。
“还请将军赐名!”楚六儿郑重行礼,静等着承文将军的回答。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楚越。”
“楚越,楚越……”楚六儿反复念叨着,唇边漾起明媚的笑容,似如春花灿烂。
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
大漠吹雪,风雪卷刃。
可频王子独立楼头之上眺望着远方,眼里却沉寂着无限的落寞。
和他平日的恣意洒脱大相径庭。
“父王,您找我?”
那日他跪在殿下,可频善奇缓缓从殿上走下来,走到他身边,笑着说道,“我儿近来与那李明月同吃同住,感情日益深厚啊。”
“父王,他为西楚质子,我与他何来什么情谊,只不过是更好的监视他罢了”
听出可频善奇语气中的戏谑和薄怒,可频王子赶忙俯身告罪。
诚然他确实对李明月心生敬佩,一人跋山涉水来到异国他乡却仍然心境淡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若不是立场不同,他们或许真能成为朋友。
“是吗?那就好。”可频善奇眸光复杂,他看了一眼可频王子,然后又继续说道,“元夏那边吃了败仗,一众暗探都被人拔了干净,这一仗他们胜算不大啊。”
“那父王的意思是?”可频王子心生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隐隐觉得此事会与李明月有关。
“我们手里可是有一张最大的王牌,就是不知我儿觉得此牌该不该出呢?”
这哪里是问询,分明是在试探,可频王子心下一横,说道,“父亲,两国结盟要紧,元夏吃了败仗,对我鲜卑也无益处,无论何种手段,自然以战事为主。”
“我儿说的没错,底牌该用的时候就该用,一个质子而已。”
听到可频王子的回答,可频善奇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这个回答他还算满意。
“你先回去吧。”
“是,父亲。”
“我到底该怎么办?”
想到那日和父亲的谈话,可频王子不由得心烦意乱,他到底该如何做?
……
出了李书珩的营帐,苏珏便看见独自整理药材的许攸。
而路过的士兵纷纷绕开许攸,时不时还有人议论几句。
无非是关于他身份的。
“你说许大夫到底是不是中原人啊?”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