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薛夷渊奉命寻了出驿站安顿她,不敢多逗留,也担忧被有心人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将人带到便匆匆离去,他也合该早些回家中去拜见爹娘。
  苏容妘与宣穆在驿站之中沐浴更衣,待到天见黑,宫中的内侍到了驿站之中,传唤镇南王入宫面圣。
  她拉着宣穆的手,同他一起出了驿站,踏上入宫的路。
  内侍带了两顶软轿,她不得已被宣穆分开,袖中的手不断攥紧,即便是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说辞,也免不得担心宣穆不在她身边会不会露怯。
  一路也不知道被抬去了哪,反正越是走,她心中的不安便越中,心跳的也越快,直到耳边属于街道的嘈杂声音一点点小下来,换成了那不重的脚步声,她只能深吸几口气,强自平复心绪。
  可突然间,听到内侍笑着道:“小的见过裴大人,这宫人怎么办事的,也不知为大人配顶软轿。”
  紧接着,裴涿邂的声音传了进来:“不必苛责,是本官突然想走一走。”
  似是不安的心寻到了归处,苏容妘那些紧张竟忽而消散大半。
  第449章 他的存在,能让她安心
  苏容妘的身子稍稍放松些,轿帘的一角并没有彻底遮盖严实,她依稀可以瞧见裴涿邂的绯红官袍。
  紧接着,他的声音传到了轿辇之中:“这两位是?”
  “裴大人不知,镇南王与老夫人今日已入进度,陛下特将人传召入宫呢。”
  裴涿邂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先是到了宣穆的轿子前与其见礼,而后才走回苏容妘轿子旁对她打了个拱手:“老夫人受了惊吓,又是一路舟车劳顿,想来同王爷吃了不少苦。”
  苏容妘抬手将轿帘掀开,打眼便看到裴涿邂在自己面前拱手作揖的模样。
  她其实本不需要如此的,在旁人眼中,她与裴涿邂近半年来相见过许多次,并非是不熟悉的人,不过也不至于熟悉到见面了要攀谈的地步。
  可她没想过缘由,只遵循着本心便掀开了轿帘,裴涿邂也意外挑眉,抬眼看向她。
  苏容妘与他对视上时才意识到不妥,略显尴尬地轻咳两声:“劳大人记挂,能得陛下照看顺利入京,已是妾身母子二人之福。”
  也不知裴涿邂想到了什么,他对着苏容妘勾唇浅笑:“老夫人说的是,微臣左右无事,夫人初次入宫,微臣伴夫人走一程可好?”
  苏容妘自然是想应下的,但她不能开这个口,只能望向传旨的内侍。
  裴涿邂官职高,内侍自不敢违逆,故而苏容妘点点头:“有劳了。”
  轿帘重新落了下来,苏容妘看着他的身影一晃,走到了轿子旁。
  他压低了声音:“夫人不必太过紧张,陛下若问了什么,如实对答便好。”
  苏容妘低低嗯了一声,也不知他能不能听得到。
  不过稍顿片刻,裴涿邂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夫人放心,微臣在此。”
  这话其实并不应该说,虽则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宫中的人都是人精,捕风捉影的本事都是一等一的厉害,言语上总归是说多错多。
  可他似是感受到了苏容妘的不安,也似知晓自己能让她安定几分,便也不在顾虑这些。
  苏容妘在轿中,他在轿外,周遭分明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可她莫名能很轻的脚步声之中,分辨出哪处是来自裴涿邂。
  轿帘随行进而晃动,裴涿邂的官服若隐若现,好似有他在身侧,这漫长孤寂的宫道竟也没那么可怖。
  也不知走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内侍躬身掀起轿帘:“夫人请罢。”
  苏容妘下了轿子,宣穆也来到她身侧,内侍只在前面引路,也没个人教一教她与宣穆宫中的规矩,初来此处,总觉手足无措。
  她拉着宣穆,而裴涿邂走在她身边,步调平稳,官帽上的长翅未曾有半点晃动。
  她从未见过裴涿邂上朝时的模样,她曾以为初见他时,见到的他那副疏离冷漠的模样,便已是他待人的全部,可如今却觉得,在宫中的他,多了几分儒雅清正,却又有不容常人逆转的铁面冷素。
  苏容妘多看了他几眼,脚步慢了他半步,再看向面前陌生的养心殿,似是也能将他身上的底气分给自己些。
  守在养心殿门口的内侍进去通传,不一会儿的功夫,苏容妘便与宣穆被请了进去。
  养心殿很大,她本就没见过什么好地方,如今大眼看过去,她心中只有两个念头——好大,好多金子。
  她也不知柱子上盘的金龙倒底是不是真金,反正黄灿灿的一片,有些晃眼。
  而上首坐着的老人便是皇帝,龙袍在身,头带金冠,但仍旧能看到上面有些泛白的发丝。
  略向前走了几步,她跟着裴涿邂站定,而后一同跪了下来,对着皇帝磕头:“妾,先镇南王府中世子妾荣氏携镇南王,拜见陛下,陛下万岁长安。”
  皇帝抬眼看着下面跪着的三人,有一恍神,竟是想起了太子当初携太子妃与太孙来给他请安的场景。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将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都压下去。
  他老了,这段时间的事又扰烦得他头疼,小九不安分,愈发然他思念当初的太子,其实他刚登基之时,他的太子也是极其勤政的,只可惜被有心人给带坏了去。
  想得多了,思绪得一点点往回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没说平身,反倒是问了一句:“裴卿怎得去而复返?”
  “回陛下,臣于宫门口遇夫人荣氏,念及她与王爷初次入宫,恐惊扰圣颜,便一同面圣。”
  皇帝垂眸看过去,在帝位上做了多年,自然有一派不怒自威的气场,他视线扫到苏容妘身上:“荣氏?倒是与苏氏女生的有几分相似。”
  京都之中其他人不知晓,皇帝却是知晓的。
  这位镇南王世子养在宅中的妾,便是苏家早年间亡故的庶长女,当初裴涿邂成婚后,苏氏女曾进宫面圣,皇帝也是见过的,同这位荣氏确实生的有几分相似。
  苏容妘没想到皇帝会提起这件事,她抿了抿唇角,当初她在裴府住过一段时日,她的身份想必皇帝早就知晓,但裴涿邂能安排她来面见皇帝,必然也是替她遮掩过的,故而她不害怕,只是有些心烦。
  在思虑如何回答时,却陡然想到,自己如今合该是怕的发抖才是。
  苏容妘忙将头低得更低,身子连带着声音都跟着发抖,回答的话也没有特别周全:“妾自小在杨州长大,没听过什么姓苏的。”
  左右皇帝想知道苏家的事,随便一查便知晓,她对苏家的厌恶本就有,如今说些气话也是理所应当。
  皇帝果真没有继续追究,而是轻笑两声,对着宣穆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宣穆稍稍直起身来,声音不大,但比苏容妘这个当娘的,表现的冷静的多:“臣名宣穆。”
  皇帝口中重复了一遍,从宣从禾,这名字听起来,到像是那老兄弟的孙子。
  “起来罢,来,到皇伯伯这里。”
  第450章 他何时有了妾室
  皇帝这亲近的语气来的突然,依裴涿邂看来,皇帝稳坐皇位多年,从前使得最习惯的招式便是动之以情,可登上高位后,他便再没使过,毕竟真正大权在握之人,又哪里会用这种迂回的法子。
  可皇帝此言一出,宣穆只能慢慢站起身来,一步步向御案前走去。
  苏容妘仍在地上跪着,却因放心不下,悄悄抬眼往上首看。
  一直到宣穆走到了皇帝跟前,被皇帝抬手搂了过来,大掌轻拍在他肩膀上:“多大了?”
  “回陛下,过了下月生辰,正好周六岁。”
  皇帝点点头,唇角带着笑:“你与你娘亲从前入京都,怎得不来拜见朕,朕还记得你,当初小考之时,你的文章写的很好,小小年纪,倒是颇有见解。”
  宣穆低垂下头来:“多谢陛下夸赞,臣虽自小读书,但比不得京都之中的官宦子弟,那次做的文章能得先生喜欢,也是因臣出身乡野,多了几分见解罢了,讨了个巧。”
  顿了顿:“至于未曾拜见陛下,因臣不知前尘旧事,更未曾想过,臣竟还有这种身份。”
  皇帝见他小小年纪说话老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的太子比不得李御的儿子,他的太孙,比不得李御的孙子,当初天下之主的位置是他从李御手中抢过来的,如今老天却好似在笑他。
  他即便是做了天下之主如何,即便是早早要了李御的命又如何?不还是要留下李御的血脉,还是眼睁睁看着李御的孙子,把自己的孙子给比了下去。
  一代又一代,究竟哪一代才能翻身?又会在哪一代,把这江山给还了回去?
  皇帝的心思不会在面上显露半分,听罢宣穆的话,将视线一点点转到地上的女子身上:“荣氏,你为何一直瞒着朕的侄孙?”
  苏容妘的头磕在地上,有些事旁人不知晓,不代表皇帝查不出来,她干脆在无伤大雅的地方尽数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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