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她将姿态放低,毕竟是王爷生母,能这般说话,便已经能引王大人侧目。
  她紧跟着说出这些日子的事,言杨州府台贿赂,先世子死于非命,又言刺客放火少居所,这才道到此处,只望王大人能暂留他们母女在关州。
  就如同裴涿邂预料的那般,王大人闻言眉头紧促,思虑良久,这才愤然道一句:“岂有此理,这贼人当真是胆大包天!”
  他心中即刻有了决定,虽不知是谁下此毒手,但王爷年少,又是皇家之人,论礼论亲都应让皇帝庇护,否则一个能入府刺杀,甚至放火的刺客,关州如何护得住。
  王大人坚定开口:“还望夫人听下官一句劝,此事应禀明陛下,由陛下圣裁,行刺皇室中人不可小觑,夫人万不可只求一时安稳。”
  苏容妘佯装犹豫,王大人又是一连劝了好久,劝到已经冷了脸,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微怒,她这才咬着牙,逼出些泪痕来道:“妾一介妇道人家没见识,王爷又尚年幼,幸而遇到了大人,为妾指出一条明路来。”
  王大人见她听劝,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也不能贸然叫人入京去,谁也保证不得会不会在路上出什么事,他思虑一番,做了决定:“夫人与王爷便先在县衙暂住,下官会书信一封回往京都,定要劝说陛下派人前来,以保夫人与王爷安全。”
  苏容妘连声道谢,便带着宣穆在此处暂且住下。
  王大人没有多留,将此事交给师爷去办,自己则又撸起袖子回到河上去。
  苏容妘望着他的背影在心中感叹,这王大人还当真是不畏权不贪利,既不怕引火烧身,说起话来也针砭时弊,全然不怕得罪了宣穆这个小王爷。
  幸而如今已能顺利在县衙上住下,如今只等京都派人过来。
  王大人动作很快,回了河道上,抽着时间写了一封陈情书命人呈入京都。
  加急的书信,只过了几日便得来了消息,皇帝已知晓其中内情,帝大怒,下令彻查此事,又言遣人来接王爷入京都,详言行刺之事。
  又是过了五六日,皇帝派的人到了关州,苏容妘得了师爷的消息,带着宣穆一同在衙署前等着,一表焦急。
  直到看见不远处有一队人马行来,为首之人身穿甲胄,骑在高马之上,意气风发的模样让人移不开眼。
  宣穆看清来人后也有些惊讶,捏了捏娘亲的手,压低声音道:
  “是薛爹爹。”
  苏容妘意外之余嘘了一声,让宣穆不能乱说。
  薛夷渊骑马行至衙署前,翻身下马,步调之急连带着身上的甲胄互撞发出声响来,他到了苏容妘面前,单膝跪地拱手拜见:“臣千牛卫薛夷渊,特奉命皆世子与老夫人入京面圣。”
  苏容妘捏着帕子,拿捏着惊惧又欣喜的语气:“薛大人快快请起,谢陛下隆恩,竟派薛大人前来,快快请进。”
  薛夷渊闻言站起身来,人前不能许久,他也不敢与妘娘对视。
  大抵是太过熟悉的远古,也是他太过了解妘娘,听着她拿腔拿调的语气,生怕对视便会笑出声来,破了这故作的生疏。
  苏容妘在前面带路,领着薛夷渊到了内堂,身后跟着的兵也由谭策带下去先行安顿。
  知道进了屋子,苏容妘瞧着四下里没人,这才赶紧将门关上,回身压低声音道:“亏得我这几日想着皇帝会派谁回来,没想到竟是你。”
  薛夷渊双臂环抱在胸前,对着她挑了挑眉:“不是我,还能是谁?如今京都之中乱的很,哪里能寻得出来武将,更何况也就是我,否则你觉得裴涿邂能放心旁人来接你们?”
  苏容妘神情有些不自在,也是在这时,她视线落在了薛夷渊下颚处明显的疤痕上。
  她上前一步,这才瞧得更仔细。
  这疤不深却很长,从下颚侧边竖着连到脖颈,可想而知当初受这伤时还是多凶险。
  她陡然想起薛夷渊临行前,裴涿邂曾暗示过凶多吉少,她当即担心地蹙眉:“除了这处,可还有别的地方受伤?”
  第448章 到底是同他牵绊的时日最久
  苏容妘微蹙着眉,担心的眸光格外明显。
  薛夷渊有些不好意思,用手背在下颚处随意蹭了蹭:“这疼什么,我乃武将,受点伤也是应当的,何必大惊小怪。”
  可说完这话,他又下意识抬手多蹭了两下,偷偷去瞟妘娘神情。
  可即便他这么说,苏容妘仍旧叹气一声:“行了,你同我装什么,能留疤的伤,又是在下颚和脖颈上,想来当初伤的定是不轻。”
  “无妨,又没把我这条命给抢了去。”薛夷渊故作玩笑道,“啧啧,可惜了,我还未曾娶妻,填了这处伤,定是没有从前英俊。”
  苏容妘觉得好笑:“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可是后悔了当初没有早早娶个妻?像你这般大的郎君,怕是膝下都已经有好几个孩子,哪想你,还是一个人,如今上了战场,都没个人能时常牵挂你。”
  薛夷渊挑了挑眉,旋身坐在一起上,吊儿郎当回:“我那个老爹和母亲能担心我,再说,你不是还牵挂着我吗?”
  苏容妘眼皮一跳。
  话说完了薛夷渊察觉出有些不妥,轻咳两声,将翘起的二郎腿放下,手搭在膝盖上搓了搓:“那个……岭垣兄他,你别太难过,我也听说了,他不过才走一个月,你竟被迫离了杨州,你放心,我定会护着你进京,绝不让那害了岭垣兄的贼人善终!”
  苏容妘轻叹一声,也落坐下来,声音平和:“他并非死在月前,而是死在二月。”
  过了将近半年的事,如今说起来,她没落泪,没想象之中的那么多悲切。
  好似回到了她未曾与阿垣重逢时的日子,只不过与那时不同的,便是阿垣临死前,同她有了一场道别。
  薛夷渊听罢,手攥的紧了紧,没想到自己分开后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而这段时间,他都未能陪在妘娘身边,得而复失,该是有多难熬。
  他想开口安慰几句,可却不知从哪里说起来,而且看着妘娘这副样子,好似所有的难过都已退去,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安慰。
  反倒是苏容妘先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坦然的笑:“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阿垣的身子又亏损,离开是注定呢,重逢后能相守几月已是很好了,有些事还是不能强求的。”
  说着,她看了不远处坐在桌案旁的宣穆身上,也是在示意他,尚有孩子在这,不必再说过往。
  薛夷渊点点头:“你能看的开便好。”
  苏容妘摆摆手:“现下我们要入京,也不知你那得的消息是什么,不过从现在起,还需你听我的安排。”
  薛夷渊当即拍掌:“成,你说的我都听。”
  苏容妘便道:“今夜修整,明日一早便出发,我料想九皇子的人应当不会再出手了,如今皇家派人来,若是再出手,如此触犯天威,皇帝想放他一马也不成,若是叫他刺杀成功,岂不是在提醒皇帝,他手中的人能在千牛卫手上杀了镇南王,定也能在千牛卫手中杀了皇帝?”
  薛夷渊稍一品啧,觉得她说的这个也有道理,应了一声好。
  苏容妘起身带他出去,准备叫人给他和他带过来的千牛卫寻地方修整。
  一切安排好后,她进了准备的屋子里看看有什么缺的,薛夷渊看着她帮着铺床的背影,心里一时间滋味翻涌。
  岭垣兄走了,只留妘娘一人在人世间,那他——
  思绪在妘娘回身时被打断。
  “这县衙之中服侍的人少,王大人是个清廉的,寻常有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今日未能来亲自见你,想来又是去了河道上。”苏容妘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上下看了看他,“行了,你早些歇息罢,穿这么多也不嫌热。”
  这身甲胄自然的通身的气派,薛夷渊这点连自己都不好意思深想的小心思险些被戳破,他咳了两声:“你何时说话学的同我母亲一般,照看宣穆的时日多了罢。”
  苏容妘走过他身边,同年少时那般,以手成拳,对着他的胸口便给了一拳,这回对上了坚硬的甲胄,耳边没了薛夷渊痛嚎的声音。
  她甩甩手:“不错,下次也给你脸上脖子弄一个带着,免得再受伤。”
  言罢,她转身出了屋子,不在多停留。
  定好第二日出发,次日一早王大人多留了半柱香的功夫,也算是拜别,他还道,若是如此不公天家都不能妥善处置,他定也要入京,为此事寻一个公道。
  苏容妘百般道谢,心中却仍有几分不安,虽则刺杀的事实,但惹得王大人因此事牵动心肠,她确实心中有愧,即便是上了离开的马车,也还念着王大人。
  从关州入京,有千牛卫的人帮忙,一路顺利,又未曾在途中遇雨,七月十五,正好到了京都。
  离开这么长时间再次归来,苏容妘心中百般滋味,最后脑中尽数化作一个人——裴涿邂。
  在京都之中的日子,到底是同他牵绊的时日长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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