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宋珹原本忧心裴家的人会在暗中一直跟随,怕会暴露弟兄们藏身之处,到了这木屋便不肯再继续走,幸而苏容妘将那些人都劝回裴家去,他这才松口。
  此刻他抱着剑立于门前,视线紧紧盯着外面的情况,生怕稍有不察那些尾巴便重新追上来。
  “怎么,你还要我怕我通风报信?”
  “不是。”
  宋珹稍稍侧眸,低声否认。
  停顿一瞬,他才缓缓开口:“我想信你,但我们通信的法子不能告知你,毕竟你和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觉得后面要说的话略显刻薄,便也转了画风:“你我回来怕是沈郎君又要发愁,且等一等他罢。”
  苏容妘静坐在床榻
  上,一时间似被他下意识开口的话给撞到了心口,让她顿时没了底气。
  她与裴涿邂的事,怕是难以瞒住阿垣身边的人,阿垣知晓她的难处不会在意这些,但他身边的人可会也这样想?
  他曾说过有人与他意见不同,当初世子出事后阿垣能将人统领起来,甚至用五年时间逐步成事,定费了不少功夫,那些与他意见相左的人,是不是就等着机会,要将统领的权利从他身边夺走?
  那她这个曾在京都大员身边待过的人,跟在阿垣身边,怕是会让阿垣十分为难。
  苏容妘免不得犹豫起来,她是不是不应该跟在阿垣身边?
  可这个念头仅仅生出一瞬后,便被她给压下去。
  阿垣哪里还有以后?他身患重疾,即便是真被夺了统领权又如何,他的时间哪里能被分在这种事上。
  她甚至怀疑,连他口中的半年光景都是假的。
  正是胡思乱想至极,宋珹突然回头唤她:“妘姑娘,随我一同去见沈郎君罢。”
  第376章 黄姑娘
  苏容妘被这一声唤收回神,忙起身走到门口,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去看外面的情况。
  “真是怪了,别说没人了,就是连个信鸽也无,你是怎得得来消息的?”
  宋珹看了她一眼,并没告诉她。
  他不信她,似在怀疑她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将这边得到的消息,毫无保留地告与他人。
  苏容妘被这眼神看得也有些沉默,宋珹的担心她大约也能想到缘由,世人常觉得了女子的身子,便连带着将女子的一颗心都全然占了去。
  即便宋珹与她早在当初的镇南王府便已相识,知晓了她对阿垣的情意,也仍旧会怀疑她是否会向着旁人,那阿垣身边的其他人是不是也这样想她?
  苏容妘沉默着靠近马车,在要上去之前,她顿住脚步,对宋珹伸出手来:“给我个什么东西,我把眼睛遮住罢。”
  宋珹原本心中正在想瓷此事,只是犹豫着不好明说,却未曾料到她竟会主动提起。
  他唇角动了动,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望向苏容妘平静的眸底,他的话便被咽了回去,安生从怀中掏出蒙眼黑布来带给她。
  苏容妘抬手抽出便直接上了马车,半点没犹豫地将双眼遮盖上。
  一路上很安生,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随着马车轻轻摇晃,偶有石子卷入马车车轮之中,她便随之被颠簸的厉害一瞬。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似一点点慢了下来,宋珹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妘姑娘,下来罢。”
  苏容妘这才抬手将黑布撤下,眼前陡然见光,她还有些不适应,抬手摸着马车车壁缓缓下车来。
  四下景象皆入眼中,此处似个客栈般,也不知各间屋中究竟藏着多少人,外面丛林环绕,一般然还真难寻到这地方来。
  苏容妘被带着进到了里,屋中果真似个客栈,约莫是此处太过偏远,才叫这客栈荒废了起来,这才被阿垣带着人暂住其中。
  她顺着一楼入内去,走到一间房门口,门被推开,她竟有一瞬觉得心慌。
  她下意识攥紧指尖,缓步朝着里屋走进去,屋中燃着炭火,但她用过裴府之中的银丝炭,便能觉察出来此处的炭并不好,连带着屋中有淡淡的灰尘味儿。
  径直走到里,她这才看见床榻上躺着的人,双眸禁闭脸色苍白,正是阿垣。
  苏容妘只觉心口似被狠狠揪扯了一下,连忙快步走到他身边去,此刻才看到床榻不远处有一人正在打盹。
  她的到来将那人惊醒,瞪着眼看了她好半响,这才压低声:“嘘——沈郎君刚睡下。”
  苏容妘自是舍不得吵醒他,视线从那人身上移开后便全然看着阿垣的情况,他似在忍受着什么痛苦,他醒着的时候很难从他面上看出什么,但此刻却能从他微蹙的眉心上泄露出来一点。
  但他似是与这病痛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些,他似是已落了下风,整个人虚弱不已,似是这病只要再稍微厉害一点,便能彻底将他带离这人世。
  苏容妘眼眶泛酸,不想在阿垣身旁哭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提前为他哭丧,太不吉利,她吸了吸鼻子,将这股酸意忍了下来,抬手将被角掖了掖。
  可旁边立着的人却好似一直在盯着她看,到底是让她难以忽视,她下意识抬眸时,便正好对上身侧人惊讶的眸光。
  “妘姑娘,方才有人传消来说您还活着,小的还当是听差了呢。”
  苏容妘眉心微动,压低声音反问:“你认识我?”
  这人抬手抚了抚面颊,叹气一声:“五年未见,妘姑娘还是如从前般好相貌,倒是小的跟着风吹日晒雨淋,叫姑娘都认不出来了。”
  苏容妘听着声音有些熟悉,仔细想了想,却觉好似记忆之中蒙上了雾气,怎得也探寻不到面前人的踪迹。
  “妘姑娘您忘了,小的是黄府上的下人。”
  黄府两个字入了耳,那些早已不知在何时尘封了的记忆似一点点发起了微弱的光亮,从她脑海之中挤出来,将那些过往带到她面前来。
  她记得当初的杨州府台,便是姓黄,黄大人当初看重阿垣,想将小女儿嫁给他。
  她记得那黄姑娘生的雪肤花貌,性子亦是温婉良善,将她衬得好似脚下凡泥,还曾贴心道,若是日后嫁给了阿垣,不介意她的存在,可以许她一个妾室。
  只是后来在她自己暗自伤心后,要离开时被阿垣追赶上来,说通了自小便有的、心照不宣的情意,阿垣便已告诉了她,早就回绝了黄大人。
  那些事在当初反复折磨她,让她夜里都难以安寝。
  可杨州的变故与那场大火,连带着刺目的红与熏得人作呕的血腥气,早已将那些悠闲的、尚且还能思虑儿女情长的光景给压了下去,尘封起来,如今被再次翻找出,只觉得仿若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苏容妘细细辨认,面前这人好像确实是黄姑娘身边的小厮,她怕吵醒阿垣,压低声音问:“你为何会在此?”
  小厮叹气一声:“当初杨州出事,我家姑娘担心郎君,特派人去寻郎君踪迹,当年郎君还在家中躲过几日呢。”
  苏容妘心中被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她竟不知,当初阿垣还与那黄姑娘重逢过。
  小厮看着她,低声解释:“我家姑娘原本是想冒着风险,让沈郎君在家中躲祸的,只可惜后来沈郎君执意离开,只说是镇南王府含冤受辱不能不管,非要一意孤行,我家姑娘也是没了办法,沈郎君上了眼睛,若是离开了,我家姑娘不放心,这才让小的跟着,没想到这一跟就是五年。”
  第377章 也应该是他承这份情
  苏容妘怔忡着,依她的身份,此刻开口好像无论说什么,都透着股不尴不尬。
  顿了顿,她犹豫着问:“那你家姑娘如今……”
  “妘姑娘放心,我家姑娘如今还在杨州。”
  早年的记忆一点点回笼,苏容妘自然是知晓那黄姑娘在杨州,但她记得,早在她与阿垣婚事定下来之前,黄姑娘便已经许配了人家。
  那她藏匿阿垣时,是藏在了黄大人府上,还是夫家?
  小厮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但自顾自所言却正好歪打正着:“小的也五年未曾归家,无父无母的没什么可惦记的,就是不我家姑娘如今过的如何了,当初我家大人想招赘沈郎君,可惜后来这事儿没成,姑爷也知晓前情,当初姑娘把沈郎君带回去,家中也是好闹了一场。”
  苏容妘心中免不得升起异样的滋味,参杂了一点旁的意味的感激让她低下头,自觉自己到底还是有些不够磊落。
  “对不住,给你家姑娘添麻烦了……”
  “与妘姑娘没关系,这是我家姑娘与沈郎君的事,也该是沈郎君承这份情,道这个谢。”
  小厮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苏容妘隔绝在他们二人之外。
  她侧目看着阿垣的睡颜,他似是将身上的痛苦熬过去了些,眉目亦稍稍有了几分舒展,睡的更沉。
  她顿觉错过的太多、不知晓的太多,五年来的时光一点点从缝隙之中倾洒下来些灰尘,承载的记忆都似比她知晓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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