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礼部的官员与帝后回禀几句,佛礼便正式开始,臧择出现在人前,琉璃色的眸子无悲无喜,双手合十立在裴浅苇身侧,而后跪在面前佛前蒲团上。
  苏容妘所在之地,自然是看不清这些的,即便是她眼力再好,也只是能瞧见远处点点人影,站出来晃了几晃便出了去,身侧的百姓来此既是凑热闹,也是盼着佛光普照能叫日后的日子舒坦好过,但苏容妘却不信这些。
  她想着说不准裴涿邂分出空来会派人来将她和宣穆带回去,便对宣穆道:“吴学子说佛礼好,许是因为他在上面能看得清晰,咱们在此处是看不清什么的,娘亲带你去旁处玩好不好?”
  宣穆抻着脖子也用力看了看,也确实看不见什么,便跟着点点头。
  苏容妘一边问他想去何处,一边拉扯马想往外走,却是在这时陡然听到高处似有动乱,紧接着百姓便有了骚动,刹那间便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尖叫呼救。
  她还没等反应过来,百姓们便开始四散而逃,有人慌不择路,猛地撞了一下马身,马儿一晃,苏容妘眼疾手快将宣穆捞过来护在怀中。
  此刻终于是听到有兵卫高声道:“陛下遇刺,谁都不准走!”
  第206章 妘娘别跑,到我这里来
  佛礼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二十余人,口中唤道:“德不配位,天必诛之!”
  场面乱作一团,内侍尖声喊着护驾,前有千牛卫急忙赶来,裴涿邂立在殿后,有内侍拉着他尖声道:“裴尚书快走罢,莫要被刺客伤了才是!”
  裴涿邂神色冷静,甩开内侍的手从身后侍从手中抽出剑来,厉声吩咐道:“派人护送众大人到后面厢房!”
  他急步向前走去,文官的官袍袖摆很宽,他抬手挽了挽,墨色瞳眸沉了下来。
  当初皇帝打江山时间伴在身侧的武将,在这些年来都已逐步被贬出了京都,个别之人也如同当初镇南王一般,落了个罪名丧命。
  如今提拔上来之人,要么太过年轻未曾经历过什么大事,要么便是掌不得什么实权的前朝旧臣,裴涿邂这些时日忙,便是在思虑若有什么变故的应对之策。
  他四下里看过去,便见不远处有个拿着长刀的千牛卫紧张得冒汗,来来回回挥动手中长刀却没有什么用,反而被蒙面人一剑划伤手臂,捂住伤口半跪在地上。
  裴涿邂眸色更冷了几分,直接过去将人一把提起:“这几日你们上头人安排你如何,你可还记得?”
  他早便与千牛卫统管之人商量过应对之法,亦应该早就吩咐下去才是。
  这人慌乱的视线在落到他身上后,这才慢慢重新有了些光亮,忙点头道:“记得记得。”
  习武之人身上受些伤都算不得什么大事,这人也只是被这般紧急的情况给吓到罢了。
  “那还不快去守着!”
  裴涿邂回身,厉声道:“再有慌乱逃窜者,依军法论处!”
  这些人不多,似是只为了弄出恐慌来,不曾杀人,只是在人身上砍上一刀便走,以至于未有人丧命,但几乎人人都带着伤,亦有人要靠近他,但简单过了两招,见伤不得他就没有继续纠缠。
  百姓多聚之地,便是最容易发生动乱,亦是会给那些刺客撤离的机会。
  可彼时身后接连传来惊呼,他回身看去,便见有刺客飞身而起,手中长刀高高举起,直接奔着皇帝脖颈而去,皇后视死如归般扑在皇帝身上去挡,紧急关头,有人唤了一声:“陛下小心!”
  陌刀被另一把长刀抵住,而后用力回击,直接将人逼退了几步。
  薛夷渊身着千牛卫铠甲,挑眉对着面前刺客,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手中陌刀:“你,还得练。”
  他旋身而过,手中长刀挽出刀花来,几下便将刺客击的节节败退,最后趁其不备一脚踹在他腿弯处,人直直跪了下来,他的刀亦架在了人脖颈上。
  裴涿邂见状,心下不再担心陛下情况,即刻点了几个人随自己一同向百姓之中走去:“派个人过去,陛下遇刺,所有
  人不准四散乱逃!”
  他急步赶过去,却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假传了命令,在上面刚有动乱之时便扰了民心,彼时百姓早已经惊呼喊叫,亦有人被撞倒在地,被人又踩又撞再站不起来。
  “将人依照图纸疏散出去,四下里备着的人呢?若有百姓过去,全部扣押下来不准再跑。”
  身后人应了一声是,即刻便赶过去一同帮着疏通,裴涿邂视线望过去,却是在陡然看见薛夷渊送给苏容妘的那匹碍眼的马,他瞳眸怔缩,不顾身后人阻拦,几步便冲过去牵住缰绳。
  人潮涌动逃窜着,但却因他手中拿着长剑不敢靠近。
  他整个心高高悬起,今日的一切事他皆早有预断,可却没料到苏容妘会出现在这里,甚至如今只见马,不见人。
  彼时所有的淡然冷静尽数被这一变故击得松动,他瞳眸振颤,心中已经很多年未曾感到如此慌乱过,越是乱,他将手中长剑便攥握的越紧,恨不得直接动起手来,将所有闹事的刺客尽数斩杀。
  可就在此时,他终于在人群之中寻到了苏容妘的身影。
  她躬着身子,宣穆被她护在怀中,也不知僵持了多久。
  裴涿邂觉得心中堵着的焦灼与慌乱终于寻到了突破之处,他的思绪再也隐藏不住,终究是高声唤了一句:“妘娘!”
  他手中缰绳一甩,亦在用刀柄将周遭的百姓驱散些,急步便向苏容妘走去。
  他心中怕急了,他怕她会被撞倒在地,亦怕她会被刺客伤及,更怕她就此离开隐匿在人群之中,再被带去一个他再也寻不得的危险之地方。
  他声音哑的厉害,却是如何也追不上她,他再压抑不住心中思绪,只能高声再唤:“妘娘,莫要乱跑,危险!”
  苏容妘似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但她彼时心跳飞快,根本没有心思去想。
  周遭的一切嘈杂似一场洪水要将她淹没,裹挟着她回到五年前杨州动乱之时,怀中护着的宣穆也好似身量缩回到了襁褓之中,被她紧紧抱在怀中,同她一起在不知前路的情况下,没日没夜跑下去。
  她呼吸粗沉了起来,思绪纷杂间分不清过去现在、还是真实虚幻,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跑。
  跑出去,活下来,带着宣穆活到阿垣来寻她之时。
  她也不知身上哪里来的力气,一手将宣穆紧紧抱着,另一只手尽力去挥动四处拥挤的人群,她似身处湍急河流之中,说不准那股力气便会将她彻底淹没,再也透不得一口气来,亦说不准她会在何处倒下,就此断了噩梦般的过去与噩梦重现的现在。
  可不知怎得,她的手腕陡然被人抓住。
  掌心的温热向她传递,亦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只一瞬间她便被拉得猛然回身,直直撞入怀抱之中。
  鼻尖似是有初雪融化的松香萦绕,熟悉又叫她抗拒的怀抱,此刻竟有着叫她心中安定下来的力量,紧接着耳边便传来裴涿邂隐隐带着怒意的低沉声音:“不是说叫你不要乱跑,伤了你怎么办!”
  苏容妘耳中嗡鸣,这声音似只有零碎几句话传入耳中。
  后背是他有力的手臂,将她与宣穆紧紧圈在安全的怀抱之中。
  但彼时,宣穆却开了口:“裴姨夫,你别抱着我娘亲了,我、我要喘不上气了!”
  第207章 阿垣没做到的,裴涿邂做到了
  耳边嘈杂的声音尤在,苏容妘却已经被人揽抱在怀中。
  因重陷噩梦而狂跳的心在此刻终于能一点点冷静下来,她双眸重新回了神,这才陡然意识到自己如今正在裴涿邂怀中。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裴涿邂怎么能当着众人的面来抱她,脸面都不要了吗?
  宣穆被夹在他们之间,即便是有些喘不过气但却并没有挣扎,苏容妘回过神来,抬手推了裴涿邂一把,抬头时对上他因担心而冷沉的视线:“裴大人怎会在此?”
  怀中虽空了,但裴涿邂心中担心与焦急也在寻到人时散去了大半,他直接抬手将宣穆接过抱起,另一只手扣住苏容妘的手腕:“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周围的人已经被控制住了大半,此刻往回走时倒是轻松了不少,他的剑如今被苏容妘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叫她有些恍惚,似是回到了五年前,终于有人将她拉着出了杨州的尸山血海。
  她垂眸盯着裴涿邂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点向她传递过来,若是放在之前任何一日的夜里,这都是禁锢着她的囚铐,可彼时却成了最有用的安抚。
  原本在山脚下守着的兵卫彼时正去疏散人群,也只有零星几个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但皆被裴涿邂冷眸一扫,便再不敢抬头来看。
  他将苏容妘带到了旁侧较为安全的地方,刚一回头,便只见她的发顶,再仔细一看,这才看见她略有泛红的眼眶。
  她这是……哭了?是被方才乱民惊吓到,还是因为被他突然拉到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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