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在娘亲过身后的日子,是阿垣为她将旧衣裳一点点改成合适她的改尺寸,因为不能碰她贴身的衣物,尤其是肚兜,她便只能跟在阿垣身边,被迫学着将绣花针拿起,这才能叫她第一次给襁褓之中的宣穆做小衣裳时,虽歪歪扭扭但勉强能穿。
宣穆往她身边凑了凑,不大的拳头给她锤肩的力道刚刚好:“娘亲自然是天底下最厉害、最手巧之人,我好看,也定然是随了娘亲的。”
苏容妘面上的笑稍稍顿住一瞬,但很快便将这情绪遮掩了过去,大大方方将这话给认了下来:“你是我养大的,像我些也正常。”
毕竟同吃同宿的夫妻都能有些夫妻像出来,宣穆从出生起便一直跟着她,与他有些母子像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拉上宣穆的手,直接去了门房处。
若说昨夜还有些犹豫,那此时此刻她心中是真的想让宣穆能出去。
毕竟宣穆早就开始盼着今日,晨起早早便已洗漱更衣,穿的还是娘亲新手改的衣裳,怕是脑中已经想好外面该是如何模样,又要出去都做些什么,可若是在门房出被阻碍了过去,是不是太过残忍了些?
眼看着要走到门口,宣穆的步子加快了些,拉得苏容妘也跟着加快脚步,只是她还在心中后悔着,前几日不急着出去便好了,否则逃跑的手段正好能放在今天用,可在有了她偷逃出去的前提,门房是不是会防范她更严些?
“娘亲在想什么,快走呀。”
苏容妘被宣穆的声音唤回了神,抬眸便看见门房站在一边,并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她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捏了捏宣穆的手:“咱们能出门了是不是?”
宣穆有些没明白她为何要这样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苏容妘很是意外,又怕是自己与宣穆误会了去,她还同门房道:“我今日想带宣穆出去,可要禀报裴大人一声?”
门房颔首,客气回:“姑娘不必麻烦,家主未曾禁您的足,自是想什么时候出门都成的,只需天黑之前归府就好。”
苏容妘陡然想到了前几日被裴涿邂从外面带回来时,他曾说过,她可以在府中多走走。
是不是那时候话中的意思,便已经是准许她出府了?
苏容妘不由得轻笑出声,拉着宣穆就去了府上马厩:“今日天光好,娘亲带你骑马去,不坐什么马车了。”
宣穆自是高兴,且不说同娘亲在一起做什么都高兴,就是单独把骑马这一条拎出来,他也是很期待欢喜的,若不是一只手被娘亲牵着,怕是巴不得要拍手叫好起来。
苏容妘自打入了京都,也就只有之前裴涿邂着急要给她寻夫家时上过几次街,对比之下更是发觉今日人多的很。
当街骑马不可过快,苏容妘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揽着宣穆,慢慢悠悠在街上逛着,沿街简单吃了些东西,便掐算着时间去了佛礼之地。
寻常皇家祭天都是在那处,若是以前,也只有三品大员以上能与之一起,但佛礼沾了个佛字,便是要与普度众生搭上边,故而此事弄的格外大,朝堂之中的官员与之家眷都一同来了,还准许寻常百姓也能一同来看。
不止有一户人家带了孩子来,盼着能一展龙颜,小孩子骑在父亲的脖颈上,眼前看的又清晰又远,宣穆没有父亲,但是有高马,也未曾比旁的孩子矮上太多。
苏容妘原本心中残余的那点紧张,在看到此处这般多的人后倒是放心了不少,毕竟在高位者的眼中,她与宣穆许只是人群中的一点,怎么可能看的那般清晰?
只是还未曾见到皇帝与皇后,便有一队兵卫带着长枪过了来,将人群劈开一条路:“裴尚书令到——”
苏容妘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宣穆唤:“娘亲,是裴姨夫来了!”
她顺着宣穆的视线回眸望去,便见远处辟开的路中,有一人缓步而来,身着绯红官服
衬得他容貌格外俊美,高大的身量在人群之中尤为出挑,睥睨周遭一切的气势亦叫人望而生畏,即便是下意识多看几眼,也要被其周身气势逼得避开视线。
可苏容妘却盯着他看,这种感觉很是意外。
许是因为……这几日还是见他不穿衣服时多了些,陡然见他这般肃穆冷厉,叫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可就这几眼,她便看见裴涿邂那双墨色幽深的眸子,一点点朝她这边望了来——
第205章 有我护着,你什么都不必怕
万万人中只望了一眼,裴涿邂偏生一眼便极快捕捉到了苏容妘的身影,叫他肃冷的眼眸中闪过一瞬意外。
他视线很快落在了她身侧的宣穆身上,亦看到宣穆正坐着的那匹马,叫他眉头不由得蹙起。
即便是出来看热闹,她也要牵那匹死马?
他的双眸重新染上寒霜,亦怕自己盯着她看太久惹了旁人注意,便似无意般将视线收回,继续带着人向前走。
“娘亲,裴姨夫是不是生气了?”宣穆有些担心的语调将苏容妘唤回了神。
她能确定裴涿邂看到她了,也能感受到他那眸光之中带着不悦,是因为她擅自出府吗?
可门房并没有拦她,难不成是因为那门房不知裴涿邂不喜她出府?
苏容妘轻叹一声,想着幸而出来的早,最起码已经逛了一上午,即便是下午要被人带回裴府去,宣穆也不至于太过失望。
她安抚地捏了捏宣穆的手:“不用担心,许是并不是因咱们生气。”
她抬手指了指:“能看到最上面的那个人吗?那是你裴二姑姑。”
她的眼睛很好,许是自小经常上山练出来的缘故,寻人很快,宣穆则是需要睁大眼睛费心去瞧,才勉强能对得上轮廓。
而彼时裴浅苇站在那的瞬间便腿脚发软,呼吸都急促起来,光是往远处的百姓身上看一眼,她便觉得天地旋转,恨不得直接一头晕厥过去。
她紧张的手都跟着发冷发麻,直到看着兄长向自己走过来,她才终于似寻到了主心骨,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小步去迎上他,虚虚唤了一声:“兄长……”
裴涿邂看了一眼便知她是紧张了,将思绪从苏容妘身上抽离,抬手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一下:“别怕,你今日能与臧择一同为万民诵经,这是好事。”
他稍稍侧身,示意她想远处去看:“佛家讲究普度众生,眼下便是众生,花草飞禽也好、百姓庶民也罢,皆是一样的,你见花草飞禽也会紧张害怕?”
裴浅苇随着他所言愣愣摇头。
裴涿邂声音沉稳,似无形之中给了她力量般:“你如今在的位置,即便是再有权有势也不可能取而代之,你受陛下皇后看重,既是荣耀也是负担,不过你这些日子的辛苦我也看在眼中,想来你并不会出什么岔子。”
裴浅苇抬手拉了拉兄长的宽袖,小声道:“我知晓了。”
裴涿邂垂眸看下去,她这个二妹自小便怕他,想来也是被今日这场面吓得狠了,对比之下倒是逼得她主动靠近自己。
他微微一叹,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叫他周身自带的那种冷意也消散了些:“无妨,即便是真出了什么事都无妨,这点事兄长我还是能护得住你的,无人会责怪于你。”
裴浅苇抿了抿唇,望向他的眼眸之中满是依赖,但还是鼓起勇气松开了手,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再次往下面人群看去。
裴涿邂也没继续与她站在此处,跟着侍卫一同去了大臣所在之地。
离开几步,他又回眸深深看了二妹一眼,细细想来,他年少时第一次正面迎上许多人视线时,心里也是有些退缩与胆怯。
那时他不过十岁,新帝登基时父亲为前朝表忠心撞柱而亡,而他为了裴家,亦是为了前朝旧臣不会被新皇立危而屠戮,在大军进京都之时率先打开府门,独自一人面对前来的军马。
旁人都说他年纪轻轻便能审时度势,即便是父亲刚刚身死也能泰然臣服新帝,可唯有他自己知晓,即便是他心中再有决断,即便是连死路都已想好,可在面对能一脚将他踏得血肉模糊的战马,与那些嗤笑嘲弄的兵将时,他也是有过一瞬的怯懦。
不过这种事,熬过来便是熬过来,对那时的他来说,生死是要紧事,而对如今的二妹来说,能不能把握住今日这机会,日后是彻底在京都贵女中立足,还是沦为茶余饭后的笑谈,也是件要紧事。
他抬了抬手,身后随侍便上前来,他低声吩咐道:“把二姑娘的心腹丫鬟安排进来,放在她能一眼看得到的地方。”
有亲近的人在身边陪着,应当也能有底气些。
随侍退下,裴涿邂便到了内殿之中,与众大臣一起等待皇帝皇后来此处。
倒是没过多久,便有内侍掐着嗓子长唤一声,皇帝携皇后便一同从内殿之后下了骄辇缓步前来。
皇后是皇帝未曾起事之前的发妻,也是出身高门之人,这几年的权利滋养出了更深的威严,可彼时跟在皇帝身边,却是更现女子柔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