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大人,我没法子将她还给你了,想来帝都贵女无数,总有一些性子骄纵的,只要裴阁老愿意,总能寻到合心意的。”顿了顿,又道:“我说过,别唤我霓霓!”
这句话简直诛心。
自知理亏的裴珩无言以对,沉默良久,自袖中取出一包她爱吃的什锦果脯递给她,“我还有事,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得空来瞧你。”
“大人别再来了!”
她不肯接,“大人放心,我同他早已成过去,绝不会让大人丢人现眼。”
这句话是心里话,傅承钰如今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旧相识。
无论有没有他,她都不可能与傅承钰再续前缘。
裴珩不接她的话,将那包什锦果脯放在桌上,嘱咐淡烟与轻云几句后大步出了小院子。
纾妍盯着那包什锦果脯,过去数月他温柔哄她的情景涌入脑海。
她只觉得羞愤,吩咐:“拿去喂狗!”
*
裴珩出了梨花巷,午饭都未用便拐去了兵部。
他素日里甚少来兵部,兵部刘尚书一听他来,愣了一下,立刻出来迎人。
两人寒暄过后,裴珩问:“山西剿匪可有了人选?”
前阵子山西知府上陈,说是山西出了一群匪徒,彪悍残忍,专门劫杀过往富商,闹得山西所有的商人人心惶惶,联名上请衙门出兵剿匪,并自愿出粮草。
刘尚书没想到他特为此事来,沉吟片刻,问:“不知裴阁老可有高见?”
裴珩神色淡淡:“我那侄儿昨日同我抱怨,回帝都也有些时日,成日里疲于应酬,想要为国效力,不如就让他去吧。”
刘尚书心中正有此意。
傅承钰虽年轻气盛,时常与他对着干,但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军事奇才。
只是让一刚刚打了胜仗,圣眷正浓的将军去剿匪,他不能不考虑到皇上与裴阁老的意思。
如今裴阁老主动提及此事,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立刻道:“裴将军一心为国,前途不可限量,下官这就安排下去。”
“甚好,“裴珩轻轻叩击着红木桌面,“此事迫在眉睫,刘尚书这就写条陈,叫他即可出发吧。”
刘尚书没想到竟这样急,心想裴阁老对这位侄子,倒是比自己的弟弟还要上心,忙应了声“是”。
裴珩自兵部出来时,晌午已经过了。
他刚回到听雨堂,守在门口的婢女抱着小白迎上前来,道:“主君,这只小狗大娘子未带走,奴婢们不知如何处置。”
裴珩没想到她连小白都不肯要,扫了一眼书墨。
书墨忙伸手接过来。
入了书房,裴珩净了手,在书案后坐下,指骨轻轻揉捏着眉心。
书墨将小白放在地上,命人摆饭。
小白溜到裴珩椅子下,不停地用嘴咬他的腿。
裴珩烦不胜烦,伸手将它提到桌上。
有些恐高的小狗呜咽不止,动也不敢动,一对黑漆漆的眼睛湿漉漉地,像是受了莫大委屈。
裴珩伸手戳了它一下。
它扑通一声栽倒在桌上,复又爬起来,仰头望着他,继续呜咽。
裴珩再次伸手戳了它一下。
它再次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它不死心地爬起来,颤颤巍巍地还未站稳,裴珩又戳了它一下。
它再次扑通栽倒……
一旁的书墨幽幽道:“娘子吃软不吃硬。我听说前些日子工部赵侍郎同自己的娘子吵架,赵娘子闹着要回娘家,赵侍郎当街抱着赵娘子深情剖白,把赵娘子给哄回了家,还有那个大理寺少卿,跟自己青梅竹马的夫人吵架,事后在房门口跪了一个时辰——”
话音未落,裴珩睨他一眼。
他立刻闭嘴不言。
小白就此在听雨堂临时安家。
从前它住在澜院时,纾妍宠它,将它放在内室睡觉。
裴珩却不允许它入卧室,它夜里便嗷嗷叫,嚎得他几乎一整夜未睡。
书墨本想将它带回去自己屋里睡,裴珩冷着脸许它入了卧房,它这才不嚎了。
翌日晌午。
裴珩朝会回来后,一边拿手指戳小白的脑袋,一边问:“小七出发了?”
书墨忙道:“一早就出发了,临走前还去了一趟梨花巷。”
裴珩正欲说话,突然中指一疼,低头一看,小白正衔着他的手指可劲儿咬。
他立刻抽回手指,只见中指多了两个牙印,鲜血渗了出来。
书墨赶紧要替他包扎伤口,他却抱起小白,“备马车。”
*
纾妍今日想要出去寻铺子。
未失忆前,她就打算开香料铺子,虽说耽搁了几个月,但也侧面验证她研制出的“忘忧”确实有一定的效用。
她虽有不少钱,但将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她不愿坐吃山空。
谁知一开门,她就瞧见便宜前夫出现在门口。
纾妍想起早上来道别的傅承钰,对他一点儿好脸色也无,“大人怎又来了?”
“路过。”裴珩把怀里的小白递上前,“顺便带它来看看你。”
小白一看到旧主,兴奋地想要往她怀里扑。
纾妍神色微动,但未伸手接。
小白前爪搭在裴珩的胳膊上,委屈巴巴地呜咽。
纾妍的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把小白接过来。
裴珩将自己受伤的手指递到她跟前,眉头微蹙,“我被它咬了。”
纾妍的眸光落在他指骨分明修长的中指上,只见上头确实有两个牙印,血淋淋的。
她收回视线,伸手抚摸着小白柔软的脑瓜子,“无事吧。”
裴珩上前一步,“无事,你别担心我。”
纾妍:“我问的是狗。小白那么小,若不是大人主动动手,它绝不会咬人。”
淡烟等人没忍住笑了起来。
裴珩绷着下巴没作声。
纾妍见他手指还在流血,最终还是让他进来。
家中请来的两个仆妇一见他来,热情得不得了。
纾妍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这老狐狸到哪儿也不忘招摇!
这时淡烟也拿了上药来,纾妍净手替他上药。
包扎伤口时,裴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纾妍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迅速地帮他包扎完伤口,正欲下逐客令,刘仆妇过来:“马上快要晌午,可要将昨日那条鱼杀了,做桂花鳜鱼?”
纾妍无视前夫:“我不在家用晌午饭。”
刘仆妇颇为失望地离去。
纾妍依依不舍地将小白还给他,“大人请吧。”
小白显然不想走,巴巴地望着她。
裴珩:“我这几日忙,不如你先养它几日?”
纾妍狠下心来,“我也忙得很。”
裴珩说了句“打扰”后便离去。
纾妍也没了出门的心思,继续回屋调制香料。
纾妍本以为他这种拙劣的借口找一回就不再来了,谁知翌日晌午,他竟又厚着脸皮脸皮来了,说是手疼得厉害,也不知是不是狗咬的后遗症。
纾妍哪里看不出他的来意,但是自己的父兄还未归帝都,两个人也不好闹得太难看,在心里暗骂了几句“老东西”,还是替他换药。
一连几日,裴珩都以“路过”梨花巷为由,过来找纾妍换药。
这日,纾妍为躲开他,早早地出了门。
恰好这日裴珩因为有要紧事,也未去梨花巷。
待他待忙完时,已近傍晚,正准备出门去,就听书墨来报:“娘子晌午时去了浮华阁,在那儿碰见了宁王殿下。之后两人一同去了隔壁的茶楼,相谈甚欢。”
裴珩听到“相谈甚欢”四个字,面色格外不好看,“她现在在哪儿?”
书墨:“一刻钟前去了戏园子。是一个人去的。”
裴珩:“备马车!”
*
暮色四合,戏园子灯火如昼。
纾妍坐在二楼的雅间里,目不转睛盯着戏台子。
今日戏台子唱的曲目是《西厢记》,仍是上回那个柳梦梅。
台上唱着离别戏,台下,纾妍泪眼婆娑,情难自已。
一曲终了,她对服侍的婢女道:“我想要打赏柳先生。”
那婢女忙去后台请人。
那柳梦梅在后台时听婢女说是一美若天仙的女子,本就不相信,毕竟这些日子来瞧他的贵妇小姐们,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数月前那一位夫人,故此卸妆时拖了好些时间。
一入内,只见榻上坐着一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年轻女子。
正是数月前那位艳若桃李的年轻夫人。
他顿时眼前一亮,大步上前,拱手向她见了一礼。
她温柔一笑:“柳先生唱得愈发好了。”
柳梦梅再次上前一步,撩开衣袍,单膝跪在她跟前,“小姐谬赞。小姐今日怎一个人来?”
她听得他的称呼,怔愣片刻,笑:“你还记得我。”
柳梦梅:“见过小姐之人,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