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纾妍心想,不愧是唱戏的,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不过他生得漂亮,也实在讨人喜欢。
难怪人人都喜欢捧戏子。
纾妍把手上的那枚戒指捋下来递给他,“这个赏你。”
柳梦梅捧掌去接。
与戒指落在他掌心的还有一枚悬了粉红色流苏的铃铛。
淡烟与轻云对视一眼。
这些都是姑爷赠的,小姐居然全拿来打赏一戏子,万一被姑爷知晓……
这两个物件都是女子的贴身物件,柳梦梅激动得脸都红了,“这些物件倒是极别致。”
纾妍想起送这些物件的人:“确实别致,拿来哄人再好不过。”
什么及笄礼?
他根本就不记得她的生辰,帝都也无八月十五用铃铛辟邪的习俗。
一个男人哄起女子,果然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
柳梦梅大着胆子问:“奴陪小姐吃一杯酒?”
她莞尔一笑,“好啊。”
柳梦梅在她身旁坐下,倒了杯酒双手捧到她嘴边。
纾妍不知怎的想起失忆的这段时日,前夫服侍她吃酒的情形,心里烦躁不已,拿过酒杯吃了一口。
柳梦梅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酒送到她嘴边,眸光流转,直勾勾地望着她。
这眼神看得纾眼颇为不自在。
她只是欣赏他的唱腔,对他倒没有特别的想法,也并未吃他手中的酒。
柳梦梅是个非常识趣之人,见她根本不是那种专门来捧戏子的女子,虽然非常失落,但也收敛许多。
两人吃了数杯酒,他试探问道:“小姐的官人呢?”
她神情懒怠:“离了。”
柳梦梅没想到那样的男子也会被人抛弃,淡淡一笑,“小姐若是日后觉得无聊,可常来寻奴。”
这样的美人,便是倒贴钱,他也愿意。
纾妍睨他一眼。
她吃了几杯酒,眉眼愈发缱绻温柔,不过淡淡一瞥,柳梦梅魂儿都被勾了去。
他身体不自觉地倾向她,正欲说话,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一身着鸦青色圆领袍,光华灼灼,令人不可逼视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正是上回与她同来的男子。
他面目含霜,眸光阴冷,周身气势凛冽,无形的压迫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柳梦梅心底发寒,立刻站起身来,大气也不敢喘。
淡烟与轻云没想到姑爷竟会找来,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小姐自顾自地吃酒,像是没瞧见他。
但二人敏锐地发觉,小姐的手指微微颤抖,显然,小姐也有些怕姑爷。
裴珩冷冷扫了一眼柳梦梅:“滚!”
柳梦梅虽觉得难堪,但也如获大赦,赶紧匆匆离去。
纾妍没想到他怕成这般,非常失望。
裴珩行到小妻子跟前,从她手中夺过酒杯,在她身旁坐下:“来此做什么?”
纾妍垂睫,“大人不都瞧见了吗?”
裴珩:“时辰不早,我送你回去。”
纾妍:“我自己会回去。”
裴珩沉默片刻,吩咐书墨:“去将戏园子包下来。”
纾妍心里烦他这样霸道,明白再留在此处也没什么意思,起身就走。
裴珩抬脚跟了出去。
此刻天已经黑尽,风呜呜作响,吹乱纾妍的发丝。
她举目四望,也不知马车停在何处,又不想回头,漫步目的向前走去。
身后的男人拦住她的去路。
纾妍:“大人这是做什么?”
裴珩:“我送你家去。”
纾妍想起他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不禁羞恼:“我都说了多少遍,我们都已经和离,大人莫要再做一些无谓的事情!”
从前澜院与听雨堂不过一刻钟的距离,他一个月又来瞧她几回?
除却初圆房那个月,他几乎每日都宿在澜院,且每回来都是同她做那种事,话也很少同她说,往往她一开口,说不到三句话,他准能睡着。
第二个月他便好几日过来一趟,再后来一个月两日。
她只当男人都喜新厌旧,结果她失忆这四个多月来,他与她说的话加起来比过去三年都要多。
原来他不是不喜欢说话,他只是不喜欢同她说话,换个喜欢些的性子,他上赶着被骂,甘之如饴。
如今她都不要他了,他还天天“路过”!
城南距离城北有多远,他又多嫌麻烦,她比谁都清楚!
纾妍越想心里越难堪,再加上吃了几杯酒,说话难免就有些口不择言:“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难听,大人非要如此,我索性今日就说个明白。我当初对大人好,也不过是为报恩!我喜欢年轻些的,乖一些的,为我要生要死的那种男子!像大人这种年纪大的,又爱管东管西的老男人,是我最不耐烦的那种男子!”
这话极伤人,纾妍与他生活三年,知晓他这个人骨子里极端傲慢。
果然,他面色迅速阴沉下来。
纾妍本以为他必定会拂袖离去,谁知他竟不走,原地徘徊片刻,在她面前定住,冷眼看向戏园子:“来人!”
纾妍心里一颤,“大人要对柳梦梅做什么?”
傅承钰只是过来同她说几句话,他就把人弄到山西剿匪。
柳梦梅不过一个戏子,他位高权重,一句话就能置对方于死地。
裴珩回过头来,垂眸看向自己的小妻子。
醉意氤氲的女子对他嫌弃到极点,也委屈到了极点,“我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些乐子,又有什么错!大人为何非要为难我!”
他为难她?
小小年纪,竟敢学人捧戏子!
一想到那小白脸看她的眼神,他恨不得杀了他!
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男人一把将她抱起来,不顾她的挣扎,大步走向马车。
直到入了马车,他才将她放下来。
她还未坐稳就要下车,却被他拦腰抱坐在腿上。
她挣脱不得,气红了眼,“大人怎就这般没脸没皮!”
裴珩将她摁在怀中,嗓音沙哑:“夫人,醉了。”
纾妍听得这声“称呼”,嘴唇颤抖得厉害。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哽咽:“看在过去我服侍大人还算尽心的份上,就请大人放过我吧!”
第61章
四野寂静,唯有风声。
一线微光透过窗子透在纾妍粉白的面颊上,一片雪亮的泪光映入裴珩眼中。
他最不愿意见她落泪。
心肠软得一塌糊涂的男人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泪痕,解释:“我并非喜欢性子骄纵些的女子,只因她是夫人,我才愿意哄。”
“过去三年,我心悦夫人而不自知,酿成今日这样的苦果,夫人怨恨我恨我,我无话可说,但我待夫人之心,天地可鉴。”
“我不信!”
她抬起湿润的乌瞳,一脸倔强地望着他。
裴珩无奈:“夫人要如何才肯信?”
纾妍沉默许久,道:“就算是真的,大人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大人吗?当然,若是大人要救命之恩相要挟,我也会答应,谁叫我欠大人呢。”
裴珩听出了这话里的讥讽之意,缓缓松开禁锢她的手臂。
她如今这般讨厌他,嫌弃他,纵使强留她在身边,又有何意趣!
她摇摇晃晃地要下马车。
裴珩伸手将她拉坐回来,“我送你回去。”
纾妍这会儿酒劲儿发作,头晕目眩,也不与他争。
马车沿着空旷的街道,一路向北。
纾妍靠在马车车壁上,透过窗户,街道两旁悬挂的红色灯笼,一盏又一盏地,在她眼前飞过。
她不知怎的想起那一年她及笈,父兄生死未卜,她被人哄去拜堂,他赶来救她的情景来。
也是这样的夜,他抱着她坐在马背上,温柔安抚:“你别怕,我送你回去。”
不过简单一句话,她真就不怕了。
后来她靠着这句话,撑过了多少难熬的日子。
人果然很贪心,从前他对她冷淡时,她总想着他若是待她亲近些就好了,与她说说话,不拘着说什么。
就像她爹爹与姨母那般,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什么都愿意听。
偶尔吵一架也没关系,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呀,就连她姨母那样好脾气的人,被气急了也会让人将爹爹的被褥丢到书房去。
现在他跑来低声下气求她,她心中却又憋屈至极。
假如她当初不曾失忆,他们不也早就和离了?
兴许哪日在街上碰见,他还会主动地同她打个招呼,询问她最近过得可好,是否有什么困难。
纾妍甚至可以想象他说话时的神情。
若她寻了新夫君,他指不定还会差人来送上一份贺仪,恭贺她与旁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和离之后,就该这样才对。
两人闹成这样,又有什么意思。
说到底他对她有恩,婚后待她也不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