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对不起。”
  傅承钰终于开口。
  他是在为自己前些日子哄骗她,甚至想要报复她一事道歉。
  纾妍其实并不生气。
  关于傅承钰,她实在有太多的愧疚。
  当初她年纪小,处理事情也不够成熟,用了一种极其伤人的方式结束了两人的关系。
  后来她每回想起来,心中都懊悔不已。
  但彼时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对于她而言,没什么比沈氏满门的性命更重要。
  不过既然他已经上门,她索性就一次性解决这些事情,免得他心里总有一个疙瘩在。
  思及此,她由衷道:“若真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但当年,我确实也等过七哥哥。”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她每日都在想若是傅承钰能够出现就好了。
  只要七哥哥来了,说不定就有法子救她的父兄。
  后来她又想,就算傅承钰没法子也没关系,她也不怪他,毕竟这样大的事情,他又能帮她做什么。
  可等啊等,怎么都等不到他人来。
  她在孤立无援的绝望中几乎都要恨上他了。
  傅承钰闻言,眼眶憋得通红。
  “可后来,我已经无暇顾及七哥哥。我那时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沈家被抄斩的情形。”
  沈纾妍其实不大愿意回忆那段不堪的回忆。
  当她求助无门,第一次弯下脊背,跪在人前时,什么傲骨,什么脸面都不值得一提。
  没有什么比沈家满门的性命更加重要的事情。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给人下跪磕头,对那时的她来说已经是最容易办到的事情。
  直到前夫出现,将她从火坑里拉出来。
  但那些叫人难堪的事情,又何必说给他听呢。
  她也是成婚时才得知,当年他不是故意不回去寻她,是他的母亲重病去世,他为了给他的母亲争取一席之地,去了西北打仗,并不知她家的事。
  所以傅承钰又有什么错?
  设身处地,她若是傅承钰,也会选择为自己的母亲去争,去抢。
  纾妍哽咽:“七哥哥,我并非对爱情忠贞不二的女子,那时,只要有人愿意帮我一把,就是要我去死,我也毫不犹豫,更何况,是他那样的人愿意娶我。可我,从未将七哥哥当作他的替身。”
  当时对傅承钰的喜欢是真的,可后来的变心也是真的。
  但这没什么羞耻。
  傅承钰知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这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子会拒绝他九叔那样的男人。
  更何况,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妍儿,”傅承钰落下泪来,“是我对不住你。”
  这些年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明白她的难处。
  九叔说的一点儿不错,他就是心里不甘。
  因为他不知如何面对将她弄丢这一事实。
  这些年他一直在想,假如当初他当初不是先去打仗,而是先回青州寻她,结果会不会不同?
  假如他一直留在她身边陪着她,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弃他而去。
  假如他去求九叔,九叔也一定会帮他,甚至会成全他们。
  可人生没有“假如”,所以他才更加不甘心!
  纾妍抬手抹去他眼角的泪,笑:“是我当初不该说那样伤人的话,我当时只是太害怕了,七哥哥也原谅我吧。”
  当傅承钰回到帝都时,她与前夫的婚事天下皆知。
  那种情况下,她还需要靠前夫的名声,让全家能够好过些。
  她甚至很害怕前夫撞见傅承钰,为赶傅承钰走,情急之下才说出那样的话来。
  哪怕后来和离,她也是确定沈家在岭南过得还不错的前提之下。
  以前夫的人品,就算他们和离,他也会保她全家无忧。
  可见人跟动物一样,都懂得趋利避害。
  傅承钰把脸埋进她白嫩的掌心里,哽咽,“妍儿,我真的好不甘!”
  纾妍掌心灼热一片。
  曾几何时,她也不甘过,但不也过去了……
  “裴承钰,人生在世,没有过不去的坎,咱们都要向前看。”
  一句“裴承钰”,将二人的关系拉回到现实中。
  傅承钰从她掌心里抬起通红的眼:“那我能留下来用饭吗?”
  纾妍弯着眼睫笑:“当然可以。”
  他们少时相识,彼此陪着对方走过一段最美好的岁月,就算此生无缘,但他在她心中,永远都会有一席之地。
  *
  裴珩打量着眼前的院落。
  她一向娇气,不曾想竟然选了这样一处简陋的住处。
  他的眸光落在拴在一旁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微微眯起眼睛。
  书墨一眼就认出那匹马正是七公子的坐骑,心里一颤,赶紧上前敲门去。
  片刻的功夫,门从里打开,一生得壮硕的仆妇探出头来,“找谁?”
  书墨问:“沈娘子。”
  她正欲说话,一抬眼看见他身后的裴珩,呆愣片刻,红着脸道:“我这就去禀报!”说完门都忘记关,朝后头跑去。
  裴珩大步跨入院子。
  后院。
  孙仆妇一脸激动:“外头又来了一位模样生得极好的郎君来拜会娘子!”
  也不知主人家是什么来历,认识的郎君一个赛一个尊贵好看,尤其外头那位年纪稍长些的,天哪,那个模样气度!
  上一回瞧见这样的人物,还是好些年前当朝首辅打马游街时哩!
  纾妍瞧她这幅模样,猜测这回定是前夫。
  她看了一眼傅承钰,实在不想让他二人碰面,吩咐:“就说我不在。”
  话音刚落,一头戴大帽,身着紫袍的美貌郎君已大步入了月门,朝这边行来。
  果然是前夫。
  他竟也拎着一条鱼。
  孙仆妇没想到他竟闯进来了,忙迎上前,结巴:“我,我们娘子,说她不在!”
  裴珩的眸光落在纾妍身上。
  纾妍:“……”
  裴珩将鱼递给孙仆妇,大步入内,瞥了一眼傅承钰。
  他双眼通红,显然哭过。
  一个大男人,成何体统!
  裴珩心里的火气蹭蹭往外冒。
  定是他又在她面前扮可怜,哄得她都不肯见他!
  他压抑着怒气,不动声色地问:“说什么那么热闹?”
  纾妍不语。
  傅承钰站起身向他见礼问好:“不过聊一聊天气。”
  “既聊完就走吧。”
  他挨着纾妍坐下,以男主人的姿态下逐客令。
  傅承钰不动,巴巴看向纾妍。
  纾妍头都大了。
  前些日子他二人争风吃醋的情景历历在目。
  不过当时前夫争的也不是她,也不知他现在这是要做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是我留他用饭,这里是我家。不知大人来做什么?”
  裴珩不语。
  恰巧此时,孙仆妇拎着鱼问,“那晌午先蒸哪一条?”
  纾妍忙起身:“二位请先稍坐,我去厨房看看。”
  裴珩目送小妻子出了月门,方收回视线,冷冷看向的侄子:“你来做什么?”
  傅承钰:“九叔来做什么,我便来做什么。”
  裴珩轻轻捏着指骨,“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吗!”
  “她现在已经同九叔毫无瓜葛。”
  傅承钰一脸坦然,“我同九叔不同,只要能够留在她身边,我不在意名分。”
  裴珩闻言,拍案而起
  桌子当场裂开了一条缝。
  听见动静的纾妍去而复返,乌瞳里流露出惊诧。
  “大人这是做什么?”
  他这是特地跑到她家里耍威风来了?
  第60章
  起风了。
  院中桂花随风而去,香风拂面。
  裴珩紧绷着下颏,发麻的手掌负在身后,任由桂花落于肩上。
  纾妍看得出来,他已然怒极,再这样下去对傅承钰一点儿好处也无,忙对傅承钰道:“你先回去,明日晌午你若是得空再来,好不好?”
  傅承钰扫了一眼自己的叔父,应了声“好”,告辞离去。
  待人离开后,纾妍冷冷问前夫:“大人究竟要如何?”
  神色有所和缓的裴珩行到她跟前,温声道:“霓霓,我说过,不许再同他来往。”
  纾妍抬起眼睫,眼神澄澈:“大人的意思是说,除了他,谁都可以?”
  裴珩一听这话,肺里的火气险些没炸出来。
  她总有本事一句话激怒他。
  他冷冷道:“谁都不可以。”
  纾妍神色淡然:“我懂了,十八岁的霓霓嫁给谁都不重要,但是十五岁的霓霓只能喜欢大人,是吗?”
  她与他成婚三年,提出和离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
  不过与十五岁的自己相处数月,便这样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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