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纾妍犹豫再三,最终没有留。
既然要断干净,何必还要留着他送的狗。
她二人见她如此决绝,再也不提让她考虑与姑爷和好一事。
出府的头一晚,裴珩来了澜院。
他这几日都不曾踏足这里,正坐在榻上逗小白的纾妍乍一看到他,愣了一下,立刻将小白放到一旁去。
小白委屈巴巴地冲她摇尾巴。
裴珩径直行到榻上坐下,与她寒暄几句后,将那纸地契递给她:“这处宅子也在归还的嫁妆之内,你可先去此处暂住。”
纾妍不肯要:“大人已经帮我良多,我也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裴珩放低姿态劝道:“你一个弱女子在外头容易被人哄骗,更何况你父亲他们也很快归来,他们见你生活得不好,心里也不好过。”
过去四个月一向好哄的女子却坚持己见,“我寻的地方未必有大人寻的差。大人,我从前就说过,和离之后,不想要再与前夫有任何的瓜葛。”
她确实说过这话。
她还说过会再找一个!
裴珩捏着那纸地契,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道:“非得要与我老死不相往来?”
她沉默不语,显然默认。
裴珩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总能告诉我,你搬去哪儿?”
她仍是沉默。
显然,她不愿意让他知晓。
裴珩不是不能查到她的新住处,但是从她口中得知,与他亲自去查又怎能一样。
裴珩问:“你是因为我过去四个月哄你,所以你现在很讨厌我?”
纾妍抬起眼睫,神色平静:“我只是想要新的生活,一种没有大人的,全新的生活。我希望大人也是如此。”
裴珩喉头发紧,“我若是做不到呢?”
她愣了一下,低下头去:“那是大人的事,与我何干。”
裴珩盯着她瞧了许久,放下那纸地契,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纾妍瞥了一眼地契,把小白重新搂进怀中。
只是,这回她手抖得厉害。
*
翌日一早,纾妍天不亮就起床了。
她嫁进来时十分地不体面,走也只想静悄悄。
谁知一出角门,她就瞧见马车前被浓雾笼罩,头戴大帽,一袭紫袍的男人。
他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鬓发湿润,一张本就冷白的脸像是裹了霜,唯独唇色一点嫣红,给他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他道:“我送你一程。”顿了顿,又补充,“只到出这条街。”
纾妍只好随他上了马车。
他说话算话,果然只送出这条街,就命马车停下。
纾妍目送他下了马车,向他做最后的告别:“大人多保重。”
裴珩:“你也好好照顾自己,若是有事让人来寻我。”
她应了声“好”,虽然她绝不会让人来寻他。
马车再次启程,穿过重重浓雾,不知去向。
裴珩听着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低声吩咐:“去瞧瞧她搬去哪儿了。”
第59章
纾妍的新家在城北梨花巷的最尽头。
两进两出的宅子,算不上大,但环境极为清幽雅致。
此处是四个月前就已经寻好的地方,总算派上用场。
纾妍喜静,只请了两名浣衣做饭的中年仆妇。
早两日前她们二人就将院落打扫干净,还将被褥全都浣洗一遍,此刻还晾在院中暴晒。
纾妍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甜香气。
她很喜欢此处。
其中一个姓李的仆妇笑:“这个时节,鳜鱼肥美,不如待会儿去集市上买条鳜鱼,晌午可做桂花鳜鱼。”
纾妍一向最爱这道菜,弯眉嗔笑:“也好呢。”
两个仆妇一时恍了神。
主人家生得跟天仙似的,想来那宫里的皇后娘娘也不过如此。
脾气也好得很,说话娇娇柔柔,让人听得心坎里熨贴。
李仆妇帮着归整行囊,孙仆妇则正打算去买鱼。
谁知一开门,她就见外头站着一位头戴珍珠檐帽,身着黑色圆领窄袖袍,腰系玉带的年轻郎君。
他生得极白净漂亮,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左眼眉骨至耳朵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不过一点儿也不损他的漂亮,反而多了一些英武之气,像极了戏文里唱的那种少年将军。
他手里拎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鳜鱼。
只听他道:“我寻沈娘子。”
孙仆妇赶紧去后院向纾妍通报:“外头有位生得极好的公子来寻娘子。”
纾妍以为是前夫。
她知晓他一定会查她的住处,却没想到这么快登门。
她虽不想与他有任何的瓜葛,但是她父兄一事还未尘埃落定,也不好现在就将关系闹得太僵,只好让孙仆妇将人请进来。
却没想到是傅承钰。
纾妍一时愣住。
他怎知她搬来此处?
*
“被人抛弃了?”
元熙帝看向心不在焉的男人,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这沈六姑娘瞧着娇滴滴,倒也是位女中豪杰,连裴卿都敢不要。不愧是沈将军之女,朕很是欣赏她。”
裴珩沉默不语。
这态度着实称不上恭敬。
但元熙帝一点儿也不生气。
毕竟俩人认识几十年,还是头一回见他为情所伤。
一想到这点,他心中就难掩兴奋,语气中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不过裴卿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大丈夫何患无妻!想要嫁给裴卿的女子,这满帝都都是。”
他仍是不语,但棋盘上的黑子杀气腾腾,逼得白子节节后退。
元熙帝心情愈发愉悦。
被抛弃的男人难免怨气重了些。
“朕听闻工部侍郎家的女儿极有才华,还有襄阳侯家的小女儿,容貌十分妍丽,还有那谁来着,朕一时想不起来了。”
“不如朕让皇后给裴卿举办一场相亲宴?”
元熙帝淡淡一笑,“不过朕心里也明白,这才和离,哪能那么快就迎娶新人,总要先适应适应。且裴卿年纪不小,想来这心里受的伤要比年轻人深一些,更难治愈些。”
“哎,这沈六姑娘人生得美,性子也娇得很,沈将军又不日回帝都,将来提亲的人怕是要踩烂沈家大门,也不知将来谁有好福气,能够抱得美人归。”
话音刚落,一直未言语的男人掀起薄薄的眼皮子,“微臣听说,皇后殿下昨夜又将陛下给请出来了。”
不过一句话,元熙帝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指骨捏得咯吱作响。
裴珩起身行礼告退。
行出殿外,还听到元熙帝暴跳如雷的声音。
“弃夫!”
“这就是弃夫的嘴脸!”
“还是个小肚鸡肠的弃夫,活该人家不要他!”
“……”
书墨觑着自家公子阴沉如水的神色,低下头去。
陛下也真是的,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不是往公子心上插针……
一出皇宫,就听自家公子询问:“她住哪儿?”
书墨忙道:“就住在城北的一条巷子。”
裴家位于城南,距离城北最远,马车都要半个多时辰才能到,显然娘子躲着公子呢。
但这话书墨万万不敢说。
连陛下都遭了挤兑,更何况是他。
他道:“娘子一向爱静,那地方倒是极安静。”
*
半个时辰后,马车出现在城北繁华的街道上。
与满是皇亲贵族的城南不同,城北住的多是商贾,两旁的街道都摆满了摊位,道路很是喧闹拥挤。
这对一向喜静的裴珩而言,那些噪杂的声音简直是一种折磨。
书墨建议:“既是上门拜访,总不好空手。”
裴珩冷睨他一眼。
书墨忙道:“我只是随便说说。
裴珩这么多年来,除却自己的老师,都不记得上一回去旁人家中拜访是哪一年的事。
如今去看她,竟也要用“拜访”二字。
他沉默片刻,吩咐:“去买条鳜鱼。”
这个时节,鳜鱼确实肥美。
书墨立刻停下马车。
一刻钟的功夫他提着一只木桶回来,笑:“这鱼真新鲜!”
裴珩往桶里扫了一眼,那半尺长的鱼突然纵身一跃,又重重落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洒了他一身。
他闻着那股子鱼腥气,顿时眉头紧蹙。
连鱼都跟他过不去!
书墨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要不,公子先回去换衣裳?”
裴珩道:“不必。”
*
堂屋里。
纾妍觑了一眼傅承钰。
他打进门就一言不发。
显然他已经知晓她恢复记忆一事。
纾妍想起前些日子他哄骗自己的事情,也不知同他说什么好,只能静静地陪着吃茶,顺便等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