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面面相觑。
赵氏眼中闪过一抹慌乱,道:“当初本就是大嫂贪了公中银子,大伯若是不信,一问便知。”
裴珩冷睨她一眼。
赵氏心里一惊,立刻闭上嘴巴。
裴珩接着道:“这几日李账房已经将公中的账目理清楚,我分成三份,母亲一份,阿珏将来娶亲一份,剩下的我们三兄弟占一份。”
李账房与管家立刻将个人所得得产业账册分发给众人。
裴府也算家大业大,处理这些账目少说也得半个月,显然,他早已有分家的打算。
其他人还难以置信,唯独赵氏见分家已成定局,立刻查看自己分得的家产。
谁知不看不打紧,一看眼前一抹黑。
她刚嫁进来时曾执掌中愦一段时日,记得明明白白,彼时公中大概就有十万两现银,这还不算这两三年进的银子。
就算是婆婆一人占去一半,那么他们也应分得一万多两才是,如今却只有几千两银子的现银。
她一把拿过裴珏放在几案上的账册,发现他分了将近三万两的现银。
“这不公平!”她气得浑身发颤,“凭什么他比我们多那么多?就算除却娶妻用的银子,他也比我们多出许多来!”
裴瑄也看了一眼,幼弟确实比自己多出两万多两来。
他安抚妻子,“大哥哥这样分,一定有他的用意,如今娶妻不比从前,要使的银子也多些。”
“娶个天仙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赵氏狠狠剜了一眼沈星移,“更何况还是个跛子!”
沈星移没想到这火竟然烧到自己身上来,雪白的面皮涨得通红。
裴珏拍案而起,冷笑一声:“二嫂嫂若是再乱胡说八道,就莫要怪我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赵氏一脸不甘地看向裴瑄:“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你就这样窝囊!你一个月俸银才多少?出去立府都得几千两银子,分的那点钱哪里够用?难道要我们母子三人跟着你出府喝西北风?”
她从前闹归闹,但都是在私底下,这样公然地说裴瑄无用还是头一回。
裴瑄的面色愈发难堪。
云阳县主实在见不得她这样欺负自己的儿子,狠狠瞪了她一眼,“还不给我闭嘴!”
赵氏噤声,拿帕子不住抹泪。
云阳县主看向长子:“就算是分家,为何要如此?”
面无表情的男人吃了一口茶,示意书墨将账本拿到赵氏面前:“这些是当年二弟妹管家时所贪墨的银子账册,共计白银两万两。三年前,一两银子可兑换一贯钱,如今市面上银价上浮五十钱,一两银子可兑换一贯五十钱,也就是说三年前的两万两白银,如今可兑换两万一千两白银。既是分家,二弟妹自然要填了这笔银子。”
他是户部尚书,这天底下没人比他更了解银价的上浮与下跌。
这笔帐算得一点儿也没错。
裴瑄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这些年来她虽刻薄些,脾气差一些,但他从未想过她竟然贪墨公中的银子,更别提还陷害大嫂。
“我没有!”
赵氏尖叫,“当日我将管家钥匙交到大嫂嫂手中时,账目都是平的,此事大家有目共睹!”
都这么多年过去,当时的账房也都被她找由头赶走,绝不可能查得出来!
他定是炸她!
裴珩示意书墨将人叫进来。
片刻的功夫,轻云入内。
此事除却裴珩,无人不知,可他却道:“你把此事的始末再详说一遍。”
轻云应了声“是”,一五一十地讲出来:“当年姑爷南下不久,县主就让小姐跟着二娘子管家……我们小姐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二娘子不满我们家小姐一嫁进来就管家,处处在背后使绊子,我们小小姐对她处处仍让,饶是如此,也因此受了县主不少责罚。”
“大概过了两个月的功夫,县主让二娘子将管家钥匙交到小姐手中,谁知对账时,公中却多了两万两的亏空,二娘子与当时的账房一口咬定是我们小姐所为。我们小姐跟二娘子学习管家期间,根本就不曾真正接触过银钱,可县主并不信我们小姐,我们小姐百口莫辩,最后只得拿自己的嫁妆银子填了这笔亏空。”
轻云至今想起那些事情,仍是为自家小姐委屈落泪。
人心怎能那么坏呢?
“你胡说!”赵氏恼羞成怒,“你是你们家小姐的陪嫁侍女,自然为你家小姐说话!”
裴珩看了一眼书墨。
书墨自袖中拿出一踏收据递给裴瑄,道:“这些是二娘子用那些钱购买的一部份田产地契,全都在二娘子的同胞兄长——三舅姥爷的名下,只是三舅老爷好赌,全都输给赌坊。剩下的那些,二公子可问问二娘子去向。”
裴瑄一把抓过收据,仔细查看过后,面色涨得通红,手也抖得厉害。
赵氏根本不相信他能够查得这样细致:“难道我兄长就不能自己有钱?我——”
“你兄长能有个屁钱!”裴瑄吼道:“全帝都都知他好赌,将自己夫人的陪嫁都输光了!这些年你私底下补贴了他多少,真当我不知!”
这还是两人认识十几年来,他头一回对赵氏发火。
赵氏愣了一下,眼圈蓦然红了。
她抱着小腹,哽咽:“我是你的妻子,这些年为你生儿育女,你非但不帮我,还帮着旁人欺负我,我们和离!”
裴瑄看了一眼她凸起的小腹,想起自己的一对儿女,喉结滚了又滚,将那句“和离就和离”咽了回去。
书墨又慢悠悠地拿出两张纸呈给裴瑄,“这是那账房认罪画的罪证,此刻他人就在京兆府大牢里,二公子若是不信,可亲自去瞧瞧。”
裴瑄越看面色越难看,到最后眼圈憋得通红:“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说?”
“也许是严刑逼供也不一定!”
赵氏仍诡辩,“大伯是首辅,京兆尹那帮人自然听他的话,想要什么供词拿不到!”
裴瑄哭了。
他究竟娶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当年那个会在他失去父亲时,安慰他的小女孩真是她吗?
其他人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哭了,一时之间皆怔住。
赵氏亦不曾想他会哭,一时之间也慌了神,一边掉泪,一边骂:“你这个人就是这般没出息,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若是你上进一些——”
“我确实没什么大出息!”裴瑄哽咽着打断她,“高攀不起赵小姐,我会写好和离书,若赵小姐哪日嫁得高门,我必携厚礼上门,贺卿高迁!”
“好!好!好!”赵氏连说三个“好”字,攥紧账册,“你别后悔!”扶着腰出了花厅。
良久,平静下来的裴瑄看向自己家兄长,“此事就按照大哥哥的办。”也起身出了花厅。
裴珩问裴珏:“你可有话说?”
裴珏:“我成婚前,能否住在府中?”
裴珩颔首。
分家的事情算是了了,其他人皆起身告辞。
花厅内只剩下云阳县主与裴珩二人。
两母子静默片刻,裴珩率先开口:“在儿子心中,母亲哪怕偏心些,但一直是一个公平公正之人,却任由旁人栽赃陷害她,且不说那些钱是她的父亲留给她仅有的一点儿保命钱,她那样一个骄傲的女子,硬生生地将这哑巴亏吞入腹中。”
“儿子只不过关注了后院短短数十日,却觉得这些琐碎之事比儿子过去十几年处理政务还要累。而她嫁来我们家时,也不过刚及笈的年纪,母亲身子不好,三弟成日在外闯祸,她不知帮着擦了多少屁股,但这些年,她一句抱怨的话不曾说,更不曾在儿子面前提及过母亲半句不好!”
云阳县主眼眶通红,嘴唇颤抖。
她当时只是太讨厌沈氏,所以明知赵氏手脚有些不干净,可还是装聋作哑。
她其实事后心里也有些后悔……
“可母亲,却这样欺负儿子的妻子!”
裴珩眼底流露出浓浓的失望与愤恨,“就像当年,父亲去世时,母亲只顾着安慰二弟与三弟,却把儿子丢在听雨堂的书房里,一丢就是十七年!儿子当时也不过十一岁!”
“二弟喜欢什么,三弟喜欢什么,母亲永远牢记于心,甚至是他们喜欢的人,母亲也一味偏袒!”
他以为早已经过了会在意父母宠爱的年纪,但是至今想起当年之事,心里仍然感到委屈。
这些年,能够记住他喜好,将他事事放在心中的唯有他的小妻子。
云阳县主从过年不知他心里藏了这样多的怨怼。
在她眼里,他一向懂事,孝顺,从来都不让她操心,不像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天生比旁人愚钝,耳根子也软,一个又过分调皮,让她操不完的心……
云阳县主见他要走,哽咽:“九郎!”
裴珩头也未回:“儿子现在只想要去瞧瞧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