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床上的人自然是没听见,眉头蹙得更深,下唇被咬得快要沁出血,很难受的样子。
  擦拭的时候指腹不小心碰到发烫的皮肤,才察觉许岁倾脸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这哪是什么喝醉,分明就是发高烧了啊。
  季斯晏放下帕子,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许岁倾的脸,叫她名字,“岁岁。”
  人像是昏迷,虽然嘴唇颤动不知说着什么,就是一直不醒。
  他赶紧掏出手机,给唐闻安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声音发瓮,带着被人吵醒的不爽,噼里啪啦抱怨一大堆,“不是刚走不久?又觉得哪儿没弄对?季斯晏你自己那么大个房子,干嘛非要偷偷摸摸的!”
  说完之后,只听见男人沉着声音,语气着急,“安排个急诊,许岁倾发烧了。”
  很快,她就被送到了都柏林的皇家医学院。
  有专门的医生等在病房,先是测了**温,三十九度九。
  季斯晏此时眉心拧着,候在门外没有进去。
  里面正做着检查,同时已经安排上输液降温。
  唐闻安站在他身边,盯着拢起愁绪的眉眼好一阵,才问,“发烧就把你紧张成这样子,真喜欢上了?”
  季斯晏像是没听见,心里记挂着唯有病床上虚弱的女孩。
  刚才送到医院他就听医生说,这属于高烧,通常伴有全身疼痛和抽搐的症状。
  所以推开门看见许岁倾剧烈地摇晃脑袋,原因就在于此。
  胸口堆积着一股股郁气,赶不走消不掉,只剩下担心。
  所以没理会耳边那些话,就等着医生出来问问情况。
  唐闻安觉得稀奇,转念又似乎想通一切,笑得颇有深意,“也对啊,不喜欢的话能这几天都耗在我家,没日没夜地……”
  话还没说完,病房门被推开了。
  医生摘下口罩,走到两个男人身前汇报,“季先生,还好病人送来得算是及时,暂时没检查出其他问题,现在输着液先让温度降下去。”
  季斯晏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嗯了一声。
  他送走医生,又让唐闻安先回去,自己去病房陪着许岁倾。
  这边安排的房间很大,专门有个陪护床,但他没睡。
  只是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时不时用手背试探许岁倾额头温度。
  等到确认降下来些,才慢慢地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凌晨,天空刚刚有雾蒙蒙的亮光划过,病床上的人醒了。
  许岁倾浑身像是被拆解过一遍,没力气,头也晕,稍微动一下都觉得疼。
  左手手背往上放着,在输液,右手旁边有个人正趴着。
  但她知道,那是季斯晏。
  鼻间有淡淡的松木香气,混合着病房里的消毒水味。
  而不管是身体的哪一个部分,许岁倾都已经渐渐熟悉。
  所以那么快,会在见到照片的一瞬间,就把他认了出来。
  要是换作从前,还会觉得好感动。
  可现在……
  许岁倾一个人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
  眼泪昨天晚上就流干了,她也不能再哭,哭起不了任何作用。
  其实做噩梦的时候,伴随着脑子里残存的清醒,蹦出了另一个念头。
  她不能待在这里了。
  要离开,最好尽快。
  可是,又能去哪里呢?
  别人都有家,但她没有。
  虽然在港城,所谓的家人里,爸爸还活着,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可早在好多年前,在许岁倾心里,他们就已经死了。
  发现真相的震惊和悲伤过后,迎接她的只剩下茫然和不知所措。
  到底能去哪里呢?
  余光瞥见黑色短发挪了挪位置,许岁倾立刻把眼睛紧闭,装作还没醒。
  慢慢地,她感觉到有一只手,宽厚且温暖,正在很温柔地抚着自己右边脸颊。
  藏在被子里的手紧了紧,攥着身下床单,指甲陷进掌心,抠得越来越用力。
  许岁倾尽量让自己平静,不被发现异样,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头还是昏昏沉沉,装着装着没过一会儿就真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偌大的病房里没有别人,只能听见点滴一颗颗落下,传进自己血液里的声音。
  她还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现在回港城?
  可自己一无所有,回去了能拿什么去争?
  原本的打算是在这边读完书,过上奢望的平淡且幸福的日子。
  现在看来,又要回到从前居无定所,一个人孤单地过下去。
  愣怔间,有人轻轻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许岁倾以为还是季斯晏,习惯性地闭上眼睛。
  但听见那人走了几步,没有熟悉的气息,她便知道不对。
  许岁倾睁开眼睛,正看见程牧怀里抱着一把粉色花束。
  程牧似乎也没料到她会醒,有些猝不及防地抬手抠了抠脑袋,开口掩饰尴尬,“许小姐,你醒了啊。”
  许岁倾喉咙干得说不出话,点了点头。
  清晨难得的阳光照进病房,飘扬起的浮尘清晰可见,在空气中胡乱飞舞。
  程牧把花束放到茶几上,站得笔直地解释,“那个……季先生上午有要紧的事,安排我过来看看你。”
  许岁倾眨了眨眼睛,烧渐渐退了,输了液人也有了精神,脑子里忽地窜出另一个念头,愈演愈烈。
  程牧是季斯晏的手下。
  但他似乎是个挺好的人,对自己好像也有些关心。
  如果……
  许岁倾咽了咽嗓子,用两手撑在身后,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程牧见状,赶紧上前打算帮忙,又不敢真的碰到,只能站在旁边干看着。
  许岁倾坐好之后,偏过头看向他,犹豫了几秒后叫他,“程先生。”
  她嘴唇颤动,说话时胸口又开始发疼,“我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第52章
  此刻的许岁倾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虽然烧退了些,但两边脸颊依然浮着浅浅的红晕。
  说话时因为嗓子干涩,发出的声音也很低很轻。
  圆圆的眼睛有些肿,四周也是红红的,左手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的针,让人不自觉心生怜惜。
  程牧是站在床边的,所以两人之间高度的差距,许岁倾又不得不仰着头才能看得清晰。
  她很漂亮。
  程牧想,或许自己没读什么书,所以言语就比较匮乏吧。
  那种漂亮,是他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哪怕就这样直直地望着自己,都下意识地想用眼神躲避。
  因为他生不出勇气,去和许岁倾澄澈明亮的眼眸对视。
  那个瞬间,仿佛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女孩穿着单薄的吊带裙,瑟缩在巷尾的角落里。
  被蛮横地拎出来时,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而白皙的脸庞上,清楚地浮现出五个手指印,看着说不出地可怜兮兮。
  程牧喉咙哽了哽,对许岁倾的请求客气地回应,“许小姐,有任何事情你吩咐就是。”
  也就是这样的话,让病床上的女孩猛地被拉回到现实。
  是啊。
  说到底,程牧还是季斯晏的手下。
  虽然看着人确实挺好,似乎也有些关心自己。
  但一切的前提不过也是因为,他是跟在季斯晏身边的人。
  而自己竟然会天真到,想让程牧帮忙离开这里。
  许岁倾强自压下可笑的冲动念头,低垂着眼眸,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副样子落在程牧眼里,又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他见许岁倾不再说话,自然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两人离得近,近到连微微颤动的浓密睫毛都能看得清晰。
  程牧喉结滚了滚,自认为没装什么东西的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找个话题打破静谧。
  其实这趟过来,并不是他刚才说的季斯晏安排。
  只是听说许岁倾发了高烧进医院,一直没醒,不放心才找了个机会偷偷来看看。
  那束花,也是在楼下花店偶然间见到。
  就多看了两眼,店员便出来热情地询问,“先生是要买花吗?”
  别看程牧表面硬汉,实际很难拒绝别人。
  他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肤色偏黑看不出脸红,硬着头皮回答,“是。”
  原本是打算买下那束粉色玫瑰的,但又觉得太明显,就换成了旁边的桔梗。
  程牧付完钱,接过店员递来包好的花束,得意地咧开嘴笑了声。
  还真是挺好看的。
  进了医院,他直接往打听到的病房那边去,踌躇地站在门外等了好一阵。
  里面很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所以程牧自然而然地以为,许岁倾还没醒。
  他深呼吸几下,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鼓起勇气轻轻地推开了门。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