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
  楚辞再一睁眼,急促而剧烈的呼吸着空气,略略定神后,她环顾四周,自己居然还安然坐在江溪口岸的平台上。
  天地无声,万籁俱寂,四下无人。
  连奔涌的江水也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停顿不流。
  她很确信,自己落水被俘是真实发生的,那么此刻仿佛做梦般的场景——
  楚辞试探性喊了声:“神灵大人?”
  白日里萤光四起,形成熟悉的模糊轮廓,果然是老熟人。至少现在是安全的,楚辞松了口气。
  对方的身影有种虚幻缥缈的美丽,声音空灵:“异世人……”
  躲了那么久,还是被祂拉进来了,楚辞先是警惕道:“我们见面应该没别人知道吧,你要是全城公放,那就别聊了。”
  神明并不言语,只是用仿佛能穿透人心的视线看着她。
  楚辞叹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您说,什么事?”
  究竟什么事害她夜夜无眠,非得听神灵大人招魂般连绵不绝的召唤声。
  虚幻模糊的身影幽幽往楚辞面前飘挪,祂抬手一挥,一张宏大地图清晰的出现在楚辞眼前。
  她扫了一眼,结合对地势的了解判断:“这是……世界大地图?”
  萤火如幻的人影幽幽看着她,目光有种母亲般的圣洁慈爱,又似高高在上的无情冷漠:“吾想请托你前往一地。”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拖动地图,将画面无限放大,视线聚到大魏的疆域附近,往北一块土地上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密集红点。
  地处北疆,紧挨大魏和图南,这个地理位置已经十分明显了,楚辞大概有了猜测:“月然……这是炭疽?”
  放牧为生的月然,比大魏更适合投放炭疽。
  见楚辞很快判断出形势,浮于半空的地图转化为清晰真实的场景,正是草原上禽畜横尸,哀鸿遍野之景,疫病已经在月然扩散开,对这个草原国域造成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斯土生灵,灭族之灾已在眼前。”神灵的声音似虚非幻,带着近乎人性的悲悯:“异域神力,足以破矩,助其脱厄难之境。”
  楚辞一边心中腹诽,神灵大人这是拿自己当宠物医生用呢,一边点头应下,人道主义还是要讲的。
  “神灵大人放心,就咱们的交情,忙我肯定要帮,但是——”
  她话锋一转,暗示道:“我现在的处境您应该也知道,只要我一脱困,立马送信,将最新药方给牧野瑰。”
  神灵大人幽幽看着她,没说话。
  楚辞觉出点意味来,看在对方出手大方的份上,恭敬问道:“您有什么指示?”
  “长风相送,溪随水流,吾可借山川九曲之水,送你亲至月然。”
  楚辞想都没想:“不行!”
  绝对不行!眼看两个月即将到期,传奇任务面临结算,这个时候走了,她的积分她的奖励谁来赔?!
  楚辞态度相当坚决,想起自己这会儿身在梦中,不知现状如何,是水里泡着,被人捆着,还是得救了,她语气软和道:“从江州漂到月然,人都能泡涨了,这也太离谱了!”
  话才说完,她就觉得不对,面前这一位的存在,才是世上最离谱之事!
  若神灵是个强势不容拒绝的性子,她还要婉转一番,对方好说话又没架子,楚辞干脆也不跟祂打太极:“不论如何,只要我一脱困,必定去信襄助,现在的事情结束后也可以前往月然。”
  “但此时我决不会离开江州。”
  有病治病,祂倒是送医师过去,送她有什么用!
  神灵默然不语,手一挥,楚辞只觉头脑昏沉,意识模糊。
  …
  再一睁眼,楚辞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头痛的像是要炸裂一般,浑身酸痛,她下意识抬手想揉一揉额头,手腕上沉甸甸的重量让楚辞感到异样。
  她低头一看,一副精铁镣铐正牢牢锁住自己的双腕。
  楚辞再抬头,环视四周,自己正处于马车中,车厢内还坐着一个人,正是数日前在楚家牧场下过订单的图南商队主人,高大男人一双灰眸紧紧盯住她。
  他沉稳开口,与初见时截然不同的一腔地道大魏语:“你醒了?”
  楚辞:“……”
  真是每次醒来都有不一样的感觉。
  图南商队主人一边说着,从容的倒一杯茶,细心喂楚辞喝完。
  他意味不明道:“楚家主,你可知道,为了带你离开,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楚辞忍着头痛,诚恳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等我事了,你邀我前去,我也会欣然接受。”
  商队主人都被她逗笑了,楚辞继续道:“那不如你现在放我回去,只要五日,最多五日,我把事情办完,和你一起走?”
  “神奇的桑种,神奇的禽畜,神奇的战马——”图南商队主人幽幽道:“这么多古怪之处,引得图南王庭震动,滁州王居然还能任由你自由行走,实在暴殄天物。”
  说到这里,商队主人露出友好而渗人的微笑:“忘了说,我叫“南狄拓”,日后还要长久相处,你可以叫我“阿拓”。”
  叫“拓哥”都没问题!
  楚辞刚想和他套两句近乎,就听南狄拓皮笑肉不笑道:“如此种种神异,自然该戴精制镣铐,永锁于王庭深牢,日日为我大军献神异之种,驯神勇异禽,养驰骋疆场的灵骏战马——至死方休,才好。”
  他微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楚辞觉得不太行。
  第103章
  不太行,真的不太行,打工还上五休二呢。
  她诚挚道:“凡事好商量,其实图南也不错,能够培养出阿拓这样的英才,想必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南狄拓冷笑一声:“你在嘲讽我?”
  天地良心!楚辞字字都是赞美,绝无它意。
  她诧异道:“怎会,我多年飘零,居处未定,大魏和图南对我来说无甚差别,我们好好沟通,好好商量,也不是不能培养培养归属之情。”
  “培养归属感的第一步,”楚辞微抬手腕示意他,真诚道:“镣铐能不能开一下,这个东西都是锁外人的,我们未来可是自己人。”
  南狄拓并不说话,只是神色幽深盯着她。
  楚辞态度乖顺,罕见的楚楚可怜:“我以牧场的尊严与荣誉起誓,这一路都会听你的话。”
  南狄拓又是一声冷笑:“此刻还在诳我,楚娘对大魏的忠贞之情,令人动容。”
  且不说忠贞不是这么用的,以上哪个字哪个词体现她的忠贞了?
  楚辞发现南狄拓真的是聊不动,他脑子自有一套剧本。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从郊林环境来看应该还没走远,对方一共三人,除了南狄拓以外,剩下两人坐在车架前。
  马车轻装简行,一路向北,皆行小路,久不见人烟。
  起初她还和南狄拓聊说几句,到后来对方直接冷冷道:“楚娘,放弃吧,从江州出行十二辆马车,路线皆各不相同,哪怕他陆长赢神通广大,也难赌真相。”
  他斜睨楚辞道:“而你的赌运——”
  说到此处还轻笑一声。
  好直白的人身攻击!
  好没礼貌的图南人!
  日暮西斜,马车终于停下,在林郊中暂时歇息。
  因为手戴镣铐,楚辞进食不便,南狄拓毫不见外的亲手喂她,吃的居然还是楚家食坊买的肉脯。
  林荫中鸟雀齐鸣,好不热闹。
  楚辞干脆往后一仰,靠在车架上,从容的接受服侍,同时目光上扬,微不可查的从枝头一排花枝招展的鸟雀身上扫过。
  她收回视线,下颌一扬,对另外两人道:“取汤来,没见头领正忙?一点都不能为阿拓分忧。”
  两名图南细作:“……”
  南狄拓甚至贴心的用巾帕帮她擦拭嘴角,而后沉稳的仔细擦手,随手将帕子扔到一边:“楚娘,别白费力气了。”
  说着一个侧身,抽出车架上挂的长弓,抬手弯弓如揽月,射出迅捷而猛烈的一箭!
  咻!
  一只灰黑的麻雀被死死钉在树干上,扑腾两下便再无声息。箭尖穿头过脑,鲜血淋漓。
  满数鸟雀受惊四散,各自纷飞。
  而南狄拓宛如杀神,不紧不慢再次搭箭,数箭连发,每一道划破空气的厉响都会伴随着鸟雀落地之声。
  一切的发生只在瞬息之间,楚辞试图拉住他的弓弦:“有话好好说,何必见血伤命。”
  南狄拓又抽出一支箭,挽弓搭箭,将弓弦绷至最为极致的弧度,而锋利冰冷的箭尖抵住楚辞脆弱的咽喉。
  只要手上的力道轻轻一松,这一根箭矢就能穿皮透骨,让眼前的女娘同样再无声息。
  他鬼气森森的含笑道:“下次不要耍这样的小花招了,好吗?”
  楚辞沉默片刻,道:“好。”
  接下来一段时间,她异常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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