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陆星乘虽不受舅舅待见,也是王府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双手白净细嫩,不见一点老茧。
明明都能看出来,他比这群小子要大上几岁,别说打上一架什么的,这群小子推他竟跟推小鸡崽似的。
着实可恶至极!
陆星乘抗拒不接:“这是做什么?”
项一翻了个白眼:“打水啊,不然你以为,你用的水是哪儿来的。快点,这么多桶水拉车的马受不住的,要把今明两日的水打够,至少还要跑上两个来回。”
陆星乘瞪大眼睛,精致凤眼中流露出几分不敢置信:“打水?你叫我打水?”
项一的耐心本就不多,不爽的“啧”一声。
老二站在其身后,闻声而动,适时的不知从哪儿抽出粗直的长棍,砸在手里颠了颠。
陆星乘……
陆星乘屈辱的弯下腰,提起桶。
他们挨个排到水井前,轮着上前打水,走在陆星乘之前的人将水桶提上来后,不情不愿的上前一步,把水桶扔下去,等桶灌下去装满水后提——
陆星乘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用力提——
提!
提!
他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过度用力让额角青筋暴起,沉重的水桶在水井下纹丝不动。
费了老大劲儿都提不起来,修长的小臂都在不住的颤抖,陆星乘一抬头,五六七八个小赖子眼睛都不眨的盯着自己看。
即使不说话,陆星乘都能从他们的表情里读出现在的想法: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连个水桶都提不动吧?
陆星乘:……
陆星乘怒摔水桶!
他不要面子的吗?!
等他逃出去,一定要点上一队人马#*@#%
愤怒的陆星乘没想到的是,提水回来后,还要喂鸡和打扫鸡圈。
切草时,在他技艺精湛的一阵乱切下,成功割伤害自己的手,鲜血直流。
几个小赖子不耐的处理了陆星乘的伤口:“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治伤就治伤,哪个混账还在他手背上摸了一把?!!
还没等陆*星乘反应过来,大发脾气,他已经赶进鸡圈,同时扔进来两把扫帚:“那你就扫圈吧。”
别看不起人,这么简单的事情以为他不会做吗?
陆星乘愤愤抓起扫帚,转身对上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它深黑的腹羽下还能看见鸡蛋粉白浑圆的轮廓。
正在抱窝的黑色公鸡凝神侧目,似乎是在观察衡量鸡圈里的新客。!
陆星乘一下子呆在原地,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下意识一扫帚挥过去。
……
几座山头之外尚在管道上行进的跑商都能听到他撕心裂肺的惨叫。
逃跑!
满头凌乱鸡毛的陆星乘悲愤的趴伏在床上,裤子被褪至小腿肚,裸露在外的屁股上的密密麻麻血印啄痕。
给他上药的小赖皮显然不太耐烦,动作粗鲁,每取药擦一下他就疼的一哆嗦,这时候的陆星乘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跑,必须逃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白天这群毫无人性的家伙逼自己干活,幸好他的待遇倒没有改变,仍是独住一屋。
等到夜晚,乌云遮月。
屋外除了虫吟细细再无其他动静,陆星乘蹑手蹑脚下了床,期间动作幅度过大扯到了股间伤口,忍不住“嘶”一声,又忙收声,细听外面的动静。
没声。
他轻手轻脚的开门,尽量收敛足音,试图去牵牧场唯一的外出工具,也就是老王的马。
老马有灵性,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他,任陆星乘再怎么拉动缰绳,就是不走。
就在陆星乘怒从心起,准备干点什么时,视线余光中瞥见什么东西在幽幽发光。
那是黑暗中晶亮的两个小圆点,不知为何总有种熟悉感。
此时,遮住月亮的乌云懒洋洋的移开,陆星乘也看清了发光的小圆点是什么——他和黑将军四目相对。
黑将军意思意思清了清嗓子:“喔喔喔——”
陆星乘:“!!!”
实在拉不动马,他只得转身就跑,奔出大门,耳边皆是凌厉呼啸的风声,还有身后幽幽响起,婉转鬼魅的一句问候:“小陆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此前还觉得楚辞声音娇柔,酥人心扉。
在这深夜中,这声音猝然响起,简直比鬼怪话本子还鬼怪,仿佛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见一个没有面孔的红衣女鬼悄无声息站在自己身后,肌肤惨白,双目空洞,满脸血泪,无比鬼魅。
一股寒气笼上陆星乘的脊背,他已经顾不得屁股上的伤势,月色下夺命狂奔。
舅舅啊!
陆星乘心中飙泪,求你保佑我活着回去吧!
第25章
“喂,醒醒!”
被人猛推几下,蓦地惊醒,陆星乘如同意识飘出体外,神游了片刻。
而后意识逐渐回笼,俊朗的面孔扭曲成一团,痛苦的回想起这几日种种。
本以为,干着打水扫圈这等粗笨又腌臜的活便是他记忆中最灰暗苦痛的日子了,不曾想一大早还要起来,跟着牧场里那群凶悍少年一起听先生讲课。
为什么!
为什么他都离家出走了,还要上课?!
为什么他都掉入如此狼窝,欲逃不能,上天不得,入地无门,居然还要上课?!!
最过分的是,在府中,先生讲课尚且看舅舅的面子,对陆星乘神游天外的状态或者浑水摸鱼的课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在此处,每每他困意上来,刚闭上眼,点点欲坠的额头还没磕上书桌,旁边的老二已经狠狠一脚踹了过来。
书桌被踢的响动惊扰了项一,他皱眉一扫,老二理直气壮:“我们都没得睡,凭什么这小子能打瞌睡。”
项一想想,此言有理。
陆星乘:“……”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天才蒙蒙亮,胡掌柜的驴车已经到了牧场。
吸取昨日的教训,路也认识,今日他特意驱车而来,精神状态极为饱满,雄赳赳,气昂昂。
这会儿正是项一他们上课的时辰,老王正撒着鸡食,给胡掌柜开了大门。一大早,胡掌柜美滋滋的往圈舍去挑货。
昨个儿回家,他冥思苦想甚久。
如今盛老三的云间楼生意红红火火,不仅仅附近老客,甚多隔了半个城的人都闻名而来,好生热闹。
他要怎么样才能把声势弄的更大些,让隔壁盛老三瞧瞧。
在这儿生活了几十年,胡掌柜自也有自己的路子。
不像盛老三拿一种食材弄出诸多花样,从牧场买回去的肉鸭,厨子只做了一样菜。
正是酸菜鸭肉煲。
本地风沙肆虐,天日干燥,再加上生意的事,他本有胃火燥旺的毛病,嘴皮上时常干痛,肚腹里多吃点东西便跟有火在烧似的,不甚舒爽。
昨日吃了些鸭肉,多喝几口酸汤,肚腑暖暖,人也润养。
胡掌柜这会儿不心疼钱了,带回去让厨子反复试了多次。
肉鸭用了快一半,才选出味道最佳的方子。
胡掌柜在心里把自己的人情路子顺了顺,弄出一份名单来。
有财有势的大人们他巴不上,但那些大人府中的跑腿管事和管家娘子,他还是能够一够的。
剩下的鸭肉通通按着方子做好。
上好檀木锦云纹的食盒,冰橘瓷盏里盛着小小一盏的清汤和几块鸭肉。
封口处薄薄一层油纸,而非碟盖。
细绳栓好以食腊顺着线圈滴凝一圈,既不影响美观,保准让人知道这盏汤不曾被他人开过。
油纸隔灰,却隔不了味儿。
食盒里萦绕不去的一股酸香,气味并不浓厚,却似有似无的钻进鼻尖,光是问问便觉得口舌生津,涎水都要流下来了。
…………
转眼间数日匆匆而过,做为一个合格的牧场主,楚辞表示,也应该关心关心牧场销货的后续情况。
老王了然。
马车进了城,先奔赌坊。
楚辞掀开车帘,便看见赌坊大门的招牌帷布迎风飘扬。
她微微停滞,组织了下措辞。
老王还以为自己会错意,试探性唤道:“东家?”
“没什么,”楚辞肯定的赞扬道:“这个月的月银,给你涨三成,你值得!”
胡家的西福楼和盛掌柜的云间楼虽不是门对门,也相隔不远,顺着云间楼往前数步就能看见胡家招牌。
她经过云间楼时,和盛掌柜打了个招呼,此时酒楼门口人流如长龙,确实热闹。
胡家西福楼人也不少,但客人却有所不同。甚至也不能说是客人。
楚辞步行至街口转角,视线沿着排队的人往远处延伸。
粗粗一算,约摸十来人,都穿着家丁或下仆样式的灰黑粗布衣服,每人手里都提着食盒。
有的交头接耳,眉飞色舞不知讨论什么,也有仆人一看便是主家训过,低眉顺眼,安静排队,并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