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因着这么一堆人规规矩矩的排在酒楼前,路人也有好奇,或围观一会儿,或是直接抬腿迈入酒楼,想试试这酒楼菜色怎么能吸引这么多家大户取菜回府。
  云间楼前人潮涌动,热闹。
  西福楼前家丁长龙外延,排场。
  楚辞身后跟着项一,老王留在外面守着马车,两人进了西福楼,她随意点上两三小菜,等菜时便听后面进来的客人追问小二:“你们楼里有什么新菜么?怎么门口排着这么多人,给我也来一份新招牌!”
  楼里的跑堂笑的和和气气:“对不住了,客官。楼里确实出了新菜,分量实在少,往外卖也不够啊,所以只供老主顾。”
  “您不如试试炙羊肉,这也是店里一绝,又辣又香,再配上碗撒着葱花的羊肉汤,一口鲜润进喉咙里,不少客人回头都爱这么点。”
  他将一碟炒豆放在问话的客人桌上,笑容憨实:“来,茶满上,再送您一碟炒豆,等菜时也有个嚼头。”
  几句话把客人安抚住,又去招呼下一个。
  上菜的速度很快,楚辞没坐一会儿,跑堂的已经开始传菜。
  楚辞也点了炙羊肉,只能说这道菜成为西福楼的招牌还是有原因的,厨子极舍得当香料,一口咬下去肉质细嫩,咸香扑鼻。
  隔壁桌的客人似乎也挺满意,投入的吃着饭,忽地动作停下来,鼻翼微微抽动,细细嗅探:“这什么味儿?”
  正当时,几个跑堂的端着食盘从后厨出来,步履稳健,直奔门口。
  为首的那个喊了句:“一号!”
  排队队伍最前面的家丁洪亮应声,轻快地上前递上个木牌,又打开食盒,小心翼翼的将原本盛放于食盘的汤盅装进去。
  跑堂跟着往下喊号,一直喊到十六号,食盘上的盅盏终于装完。
  剩下的队伍往前挪着,继续等。
  在酒楼里堂食的客人不一定都有出色的嗅觉,但鼻子也还没废,总觉得随着刚刚那几个跑堂的出来,与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并不浓烈但极为诱人的酸香味。
  不像炙羊肉的气味那么霸道,以横扫千军的气势钻进鼻腔里,但它就像把小刷子,在敏感柔嫩的心尖儿上这么来回的轻轻的拨弄,若有若无,似隐似现。
  闻着脑子里都能想象出,汤色应是清清淡淡,但又招人的紧。
  客人琢磨琢磨嘴里的味儿,这炙羊肉怎么就没这么香了呢。
  将食盒装好的小厮纷纷往各家走去。
  陈家小厮来得早,正好排在前面些,取完汤盅便往府衙赶。
  滁州共划分为东西南北四方,每方设一衙,负责日常杂务处理。每衙亦设有膳堂,仅于午膳时间提供膳食。
  今日如同往常,午膳的点,三五小吏结群往厨堂去。
  唯一人离群,走向侧门方向。
  “陈端,”友人叫住离群之人:“你干嘛去,咱们一起去厨堂,按菜谱排今儿应该有酱烧肉,完了就没了!”
  “你们先走,我去侧门取个食盒。”小吏陈端和同僚打声招呼,去往府衙侧门。
  拎着食盒到膳堂,同僚们都吃的差不多了,陈端寻了个角落,自行坐下,打开食盒,将菜一一取出。
  “什么味儿,好香啊!”同僚老魏路过,拍着他的肩:“陈端,这是家里送的菜?你可真好命!来来来,让我尝一口!”
  “我也要!难怪你不吃膳堂,背着我们自己吃好的!”
  不仅是老魏,脸皮厚些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几位同僚,明明已经用过午膳了,还凑上来闹着要分菜。
  众人的舌头识货,尝了一圈下来,都认为那碗汤煲最为惊艳,连连夸赞陈老夫人好厨艺。
  食盒里装了近两人的分量,陈端愣是没吃饱,全让这群牲口分了去。
  风卷残云之后,只剩菜汤,他无奈的端着碗碟将菜汤倒进膳堂内装残羹的大瓮中,一转头竟见县丞大人站在自己身后。
  县丞微微颔首道:“陈吏。”
  对于上官,陈端有种天然的畏惧感,如同老鼠见了猫,恭敬且老实道:“县丞大人安。”
  打过招呼后,陈端速走。
  救命,进府衙三月有余,他与县丞大人说过的话不超过五句,都是这般碰着面礼节性的打个招呼。
  第二日午膳时,陈端提着食盒回来,几位同僚兴高采烈的招手等着他一同,且振振有词道:“这份量你也吃不完,吃多了容易积食,吃少了不要也抛洒浪费,我们这是在帮你解决问题。”
  这股不要脸的劲儿直到县丞大人端着食盘同样在旁边坐下。
  众人:……
  这个饭它突然就不香了。
  “我吃完了,告辞。”
  “我突然想起还写份文书没写,先走一步。”
  “方才老魏好像在叫我,我去问问什么事!”
  片刻间,桌前只剩陈端和县丞大人。
  跑慢一步的陈端:……
  县丞大人对他微微一笑,还邀请陈端尝尝自己的膳食,和蔼至极。
  第三日,陈端与县丞大人同桌用膳。
  陈端闷头吃饭,不太消化。
  第四日,陈端与县丞大人同桌用膳。
  陈端闷头吃饭,不消化。
  第五日,陈端与县丞大人同桌用膳。
  陈端闷头吃饭,很不消化。
  陈端决定自救。
  经过调查,确定县丞大人家中没有适龄未婚待嫁女娘。
  又自行检查,确定最近公务无重大错漏。
  又调查,县丞大人行事正直一如往常,无收贿受贿特殊迹象。
  又观察,县丞大人并无想给陈端穿小鞋迹象。
  ……陈端查了小半个月,与县丞大人同桌用膳小半个月,瘦了五斤半,把他能想到的所有可能都排了个遍。
  不是,县丞大人为何独独锲而不舍与他同食?!
  总不能是突然发现他才华横溢,天资不凡吧。
  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去问县丞大人,陈端无奈,今日索性让小厮多订一份汤煲,分与县丞大人。
  县丞惊讶:“原是酒楼订的,我还以为是陈吏家中手艺,滋味甚美。”
  陈端:……
  不是吧。
  陈端艰难挤出一个微笑:“这家在长乐街,西福楼,酸菜煲是他们家的招牌。外装确实朴实了些,未带酒楼徽记。”
  次日午膳时间,同僚老魏端着食盘在陈端身边落座,惊奇道:“今日县丞大人怎么没和你一起?”
  他望向陈端的食盘:“怎么没汤煲,我还想分点呢。”
  陈端平静而悲伤的抬手,手心向外,示意他住嘴:“别跟我提汤煲。”
  西福楼内,胡掌柜翻着汤煲的订食单子细细看,心里乐开了花。
  最近怎么这么多衙官都来下单。
  这点货量根本不够,不行,他得催催楚家牧场再多养些鸭苗,越多越好!
  第26章
  胡百兴胡老爷家的小厮取完汤盅便往回赶。
  白胡牧场虽在城郊,胡百兴老爷也在城中置办了几间房宅,做为滁州数得上名号的三大牧场之一,他手里的金银私产可不少。
  汤盅被端上桌时,胡夫人还在劝说胡百兴多用些饭。
  自从前几日白羊一夜未归,而后再回来时一身狼狈,大小伤口无数。
  当夜如此,夜夜皆然,把胡百兴心疼的觉都睡不着,宝贝灵羊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胡百兴甚至发了狠心,夜里守在羊圈,没用,拦不住。
  他也试过跟踪白羊,找出那个行事狠毒的贼子,还没跟出几里地呢,就把白羊跟丢了。
  如此情况,他怎么能吃得下饭。
  眼瞧着几日便明显的消瘦了些。
  胡百兴忧心忡忡,夫人在旁侧也跟着叹了口气,劝说几句见夫君心不在焉也听不下去,便换了个话头。
  “胡家酒楼出了新菜,说是只给老主顾尝尝,送了一份到家里。”
  胡夫人亲自动手,解开滴蜡封口的细绳:“之前的我赏给管事娘子,她说味道极好,我便让人在酒楼定了一份,你也试试。”
  胡百兴强打精神,点点头:“你做的对。”一笔写不出两个胡。同一个姓氏,他和胡家西福楼掌柜也说得上是远亲。
  和气生财,虽说胡家酒楼那点规模他也看不上,同为胡家子弟,这种时候帮对方撑撑场面也无妨。
  见夫人欲往他碗里盛汤,胡百兴抬手挡住对方的动作,摇头:“不用了,我没胃口——”
  说着,他的视线往汤盅中一扫,后知后觉的顿住。
  胡百兴,有些迟疑,鼻腔耸动,深吸了一口气。
  好香啊。
  一股直直逼向味蕾的酸咸香气。
  光是闻着味儿,都能下饭一碗。
  这个气味仿佛从鼻腔喉咙无孔不入,让嘴里开始犯馋,渴望有滋味的食物,让肚肠咕咕作响,提醒身体主人,它渴望被晶莹透亮带着一点点微甜的米饭填满。
  胡百兴犹豫一阵,原本因忧虑而仿佛没有知觉,不知饥渴的胃部这会儿开始复苏,开始抗议,他咽了咽口水:“要不……来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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