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说:“本来以为扔掉大件没剩多少东西,没想到还是塞满了。”
  方牧昭也说:“你的书重死了。”
  任月无奈一笑,“没办法,学医考试多,活到老学到老。”
  车门关上,方牧昭发动汽车,略显沧桑的货拉拉像哈尔的移动城堡,错开晚高峰,踩着城市霓虹慢慢驶向任月的新住所。
  方牧昭和任月不知几时积累的默契,一个发号施令,一个愿意服从,终于在晚上十点将大部分行李搬上楼,只等方牧昭收尾拎她的水桶和行李箱。
  任月先将没干透的衣服晾出来。
  阳台相当于露台,没有顶棚,衣服可晾屋檐下,或者摆在栏杆边的落地晾衣架。她选了后者,通风较好。
  楼上灯光透过落地窗,淡淡投在任月阳台上,万修下班回家了。
  门外传来敲门声。
  传统的双层门,一层透风的不锈钢格栅门,一层开发商自带的铁门。
  任月只关了防盗门,扬声:“门没反锁,可以直接开的呀。”
  “小月。”
  男声相对没那么熟悉亲切,吓了任月一跳。
  她转身从阳台进房,格栅外出现万修的脸。
  万修喜道:“真是你啊,我看到楼下有灯光,就下来看看是不是你住进来了。果然是!”
  任月开门让他进来,“临时定下来搬家,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屋里地板堆满东西,几乎没归整,万修没下脚的地方,只好站在入门鞋架边。
  万修:“今晚收不完吧?”
  任月:“肯定收不完,只能先收拾床铺睡觉,明早还要上白班。”
  说话间,走廊隐隐传来脚步声,熟悉而急促。吱呀一声,不锈钢门给拉开,方牧昭出现在门口,一手拎桶,脚边摆着推拉杆行李箱。
  万修局促让到一边,后背贴着铁门,给搬家工人让路。
  方牧昭没多看他一眼,直接进来,把行李塞进空地,“搬完了。”
  任月:“没落下东西吧?”
  方牧昭:“没。”
  任月:“没有就好,省得又麻烦你跑过来一趟。”
  方牧昭:“想得美,你自己来拿。”
  任月发出一个小小的抗议音节。
  哪怕他帮了她,关系缓和,他们讲话没了针锋相对,彼此本性难改,偶尔还是会拌一下嘴。
  万修的眼神从平静到惊讶,盯着这个比他高半个头的神秘男人。
  好像并不仅仅是搬家工人……
  对方一身虬结的麦色肌肤,配上利落的寸头和纯黑打扮,像刑满释放的烂仔。
  万修对他隐隐排斥,在自然界里,弱小动物总是天然防备巨型猛兽。
  短短几秒,任月留意到万修的异样,才想起多了一个人。
  她跟他指着方牧昭的后背,生硬介绍:“我大哥。”
  方牧昭的调侃变成一记回旋镖,扎回自己身上。这个普通的称呼成了一个限定的框架,约束着他们的关系。
  “哎,你好!”万修的笑容对方牧昭来说还是太稚嫩,一看就知道误以为他是任月继兄。
  方牧昭随意点头,回头跟任月讲:“没事我先走了。”
  任月示意浴室方向,“你要用吗,省得出去找地方?”
  她从他身上学到了几分体贴,是比信任更高阶的感情。
  方牧昭:“不用了,今晚回我老板那里。”
  “我送你一下。”
  任月朝万修示意一眼,跟着方牧昭出到电梯厅,“今晚太赶了,等安顿好了,我请你吃饭。”
  方牧昭:“你煮我就吃。”
  任月:“我只会煮面条。”
  方牧昭:“吃不死就行。”
  任月扯扯嘴角。
  叮的一声,下行电梯抵达。
  “走了。”方牧昭走进去按了面板。
  任月:“我就不送了,慢点开车。”
  方牧昭看了她一眼,是听见了。
  他们变得像普通熟人,叮嘱只是她的礼仪,关心成分不多。
  任月回到还剩万修的房间,“谢谢你给我介绍房东,帮省了好大一笔中介费,等发工资了我请你吃饭。”
  万修藏不住窃喜,笑道:“不用那么客气。你租多少钱?”
  “饭一定要请的,”任月知道他不会收红包,不然更方便,“房租2100。”
  万修睁圆了眼,“我的2300。”
  任月笑笑,“别人帮我谈的。”
  “你大哥?”
  “嗯……”
  任月开始找装床品的行李袋,没找到,无盖杂物收纳箱上的一个陌生的黑色袋子先闯入眼帘。
  顾不上万修,走近一看,果然不是她的。
  这泥猛……
  万修说:“牛逼,你大哥、好像有点眼熟,是跟你一起看电影那个吗?”
  任月没有否认的理由,含糊应了声,“等下,我先打个电话。”
  她拨出“倪家劲/泥猛”的号码,等接通,有意无意勾着防水包的提手。
  电话接通。
  任月开门见山:“你的’跑路装备‘忘在我这里了。”
  方牧昭:“怎么会在你那?”
  任月:“我还想问你呢。”
  方牧昭:“我没搬。”
  任月:“我也没搬。”
  方牧昭:“那就是鬼搬的。”
  任月嗤笑一声,“你还回来拿么?”
  方牧昭:“走远了,下次。”
  万修插话:“小月,我先上去了,门帮你关上了。”
  任月回头跟万修挥了挥手。
  “又是下次……”任月竟然开始介意时间长短,“那我帮你洗了吧,省得臭死长蘑菇。”
  如果她没有紧急召唤他,也不会出现一连串意外。任月还是有一点拿人手短的廉耻。
  “那么好?”方牧昭笑了一声,那股愉快的震动似乎透过手机,敲了敲任月的耳朵。
  任月也跟着他笑,低头无声,“你以为咯,我对我老豆都没这么好。”
  方牧昭:“我当然跟你老子不一样。”
  任月冷笑,“你可别吹牛。”
  她的停顿里有了小小的期待,“我是说,你最好不一样。”
  货拉拉停在金枫花园出口路边,空调没开,车窗降下,接近午夜,空气依旧沉闷。
  方牧昭夹烟的手搭在窗沿,有一下没一下抽着烟。
  叶鸿哲每次跟他接头,都有意无意暗示他守住底线,抵住诱惑,不要变节。方牧昭耳朵听出茧子,有时会有逆反心理,觉得领导不够信任他。
  相同的叮嘱由任月说出,味道完全不一样。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女人就算骂他,也比男领导的更动听。
  方牧昭笑容跟烟雾一样清淡,“知道,开车了。”
  挂断电话,任月回想搬家过程,卸货时她爬进货箱挪行李,方牧昭在下面接了搬到电梯口。
  似乎是她……不小心……把他的包堆进收纳箱……
  算了。
  任月旋即原谅自己。
  就当时隔多年,被迫帮家里大哥洗衣服。
  方牧昭在兵荒马乱中当了一天大哥,回到李承望的别墅,继续当小弟。
  从地库的门进入地下室,他分到了一个比任月租房还小的房间,窗户外是采光通风井,好歹有独立卫浴,比货拉拉强数倍。
  进房间需穿过洗衣房和杂物间,家政员小谢还在等洗衣机结束。
  小谢笑着跟他打招呼,“泥猛哥,那么晚啊。”
  方牧昭年纪不大,但做李承望的司机算车队老大,花名后面多了一个哥。
  小谢三十出头,略有姿色,那群小马仔背后都叫她少妇。
  小谢已婚,小孩在老家,老公是李承望车队里的货车司机。
  方牧昭随意点头。
  小谢说:“你好像不经常回来住。”
  方牧昭:“放假出去玩了。”
  小谢准备问他去哪里玩,方牧昭面无表情进了房间,反锁门。
  李承望的别墅没有皇宫豪阔,但跟皇宫一样无聊。小谢老公经常外出跑车,漫漫长夜,寂寞空虚,逮着人就想吹水。
  方牧昭经常绕着她走。
  坐下没多久,窗外采光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红蓝交错,熟悉又陌生。
  有警车开近了。
  方牧昭推门出去,径直往出口走,无视小谢在后面的连声好奇。
  他穿过地库,走到地面,只见两部警车停在别墅门口。
  大胆坚穿着背心人字拖,被请出来,叼里叼气,“阿sir,有没有搞错,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
  身旁警察客气又严厉,“配合调查而已,不用紧张。这不是手铐都没上,跟我们回所里吃顿宵夜咯。”
  大胆坚不知道真没作案,还是大胆坚信警察找不到证据,大摇大摆跟着上了警车。
  别墅二楼落地窗后,李承望跟地库入口的方牧昭一样,默目送警车无声离开,红**光越来越远。黑夜无法吞噬的警灯,会在另一片黑夜里彻夜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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