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衙役,末流之职,比仵作还不如,毫无前途。你既是为他好,便要仔细斟酌。”姜宴清说完便向后靠着车壁。
  沈缨并不想多谈此事。
  沈诚年纪渐长,越来越有主张,他能瞒着自己去衙门做事,就能瞒着她再跑去从军。
  高家军是一支精锐之师,从祖上起便是护国之军。
  现在的首领是高家的第三子,在蜀中驻守多年,名声赫赫。
  有此军驻守,外域和南诏才能安分多年。
  若真能去立些功劳,或许也能做个小将。
  但,更多的人只会成为马前卒,一将功成万骨枯,她舍不得弟弟拿命去搏那些名利。
  而且,她也猜不透姜宴清的做派。
  他似乎对沈诚十分看重,即便只是个新衙役,他还是会给他委派很重的事。
  他看起来对他们姐弟十分看重,但到底是不是真如表面这般,她又不敢肯定。
  她很怕这又是陷阱。
  过了一会儿,沈缨忍不住又说道:“此事民女会和沈城商议,若他执意要去,家中是不会阻拦他的。”
  姜宴清闭着眼淡声道:“此事不急,你们商议后告知无奇便可。”
  沈缨点点头,没有再出声打扰。
  车窗帘被拉起一条缝隙,日光悄然钻入一缕,尽数落在姜宴清的脸上,将他眼底的暗青照的越发明显。
  直到此时,沈缨才猛然想起来,姜宴清自打入永昌以来就没过什么消停日子。
  除了初见时的那次伏杀外,不知道是否还受到过别的暗害。
  尤其这半月,他好像未曾好生休息过。
  这府衙里。但凡她探头往斜对面的屋子望去,姜宴清永远在伏案书写亦或是翻查文书,烛火整夜不息。
  ……
  他是真的累了吧。
  强龙难压地头蛇,纵然他已万般小心千般算计,依旧有难以掌控的事。
  谁也想不到,邱少隐会在这个时候被杀,死在鹿鸣宴的前一日。
  沈缨的目光在姜宴清眉间的褶皱上停留了许久,缓缓移开。
  她将呼吸放缓,伸手在怀中摸了摸,忽然碰到一点东西。
  她小心地抽出来,绢帕中包着一小撮茶叶,散发出茶和果混合的一股清香之气。
  她盯着这些东西,犹豫要不要和姜宴清说邱少隐赴宴前曾撒谎。
  “五年前,南诏福恩寺方丈圆寂,自此,再无人擅制长洱茶,而后没过多久,古茶林被焚毁,此茶便消失了,南诏相继制出数十种新茶,皆不及古茶树。”
  “南诏距永昌路途遥遥,长洱茶十分走俏,早早便会被各地商客定下,所以永昌茶市上从未流通此茶。邱主簿手上的茶,应是茶商孝敬,他倒是慷慨,竟随手便赠你一罐。”
  沈缨直起身,见姜宴清已经醒来,正一手撑着头望向她手中的茶梗。
  她将绢帕放在小几上。
  纵然只有两人,她还是压低声音道:“大人,民女从未向邱主簿讨茶。”
  第四十章
  没讨要?
  姜宴清挑了下眉,捻起一根茶梗闻了闻,“邱主簿说谎了。”
  “是。”沈缨想不通这些,便猜测道:“大人,邱大人是不是在暗指茶商中有人害他?他保管着衙中信印,抄录各类名单目录,或许是做了什么事,犯了别人忌讳。”
  姜宴清点点头,并未否定她的推测。
  他说:“按惯例,鹿鸣宴第三日城中蓬莱阁茶楼便会举行斗茶会,各地茶商齐聚茶楼,通过斗茶选出当年最好的茶,封为茶中魁首。”
  “斗茶一日,便能交易千万金。寻常人无帖根本进不去。”
  “除此之外,茶中魁首的茶园,还可以挑选今年资质最好的茶童茶女。”
  “邱主簿十年前调任永昌,而斗茶会也是同年在永昌盛行开来的。”
  姜宴清说:“渝州邱家本就是茶商,他介入其中是必然。”
  沈缨点点头,压低声音说:“听闻邱主簿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动用人脉在京中走动。”
  她抬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他想青云直上,想借大人的势,故而便想挣脱此地各家族的束缚,因此被灭口也不无可能。”
  “有理。”姜宴清见她竟打听到这等秘事,不由赞了一句。
  他说:“邱少隐极为谨慎,他定然早就察觉到危险,这才留下线索。”
  “只是,此茶是否指代茶商,还不能早下定论。邱少隐心思很深,或许还有其他用意。”
  沈缨叹了口气说道:“他也是谨慎过了头,若是早日与大人说一声,或许也不会有这等祸事。谁能想到林府不动,倒是其他人先要了他的命。”
  “这才是邱少隐。”
  姜宴清却说道:“他怕林府会借此次宴害他,故而只留了个隐晦的线索。之所以不敢同本官说,是怕本官察觉不妥再去查他。”
  “若是只告知你一个人知晓,那么他只要昨日安全离席,便可以说昨晚仅仅只是想赠茶,最终不过是损失一罐茶罢了。”
  沈缨顿时了然,如此小心谨慎,确实是邱少隐的做派。
  马车很快行至芙蓉道口。
  道路比寻常街道更宽更平,土下铺了沙石所以雨水都渗了下去。
  路面水坑极少,马车几乎没有颠簸。
  沿着芙蓉道行至半路,在唯一的弯道处停下。
  沈缨听到王惜的声音,在夸张地说着什么。
  沈缨率先下车,刚落地,就被飞奔过来的王惜拽的打了个趔趄。
  沈缨被她拽着快速往沟渠那边走。
  王惜一边走一边念叨:“无头尸,无头尸啊,阿缨。”
  “我看见了,我是第一个发现的。听他们说,那是邱主簿,也太惨了,我前两日才见过他,他领着自己那个小神童公子去拜访一位归乡的京城大儒,看那样子,还想将小公子送去京城受教呢。”
  王惜手劲奇大,沈缨被她一路拽到尸身旁。
  她胆子也大,对尸身并无惧意。
  王惜一撩衣角便蹲在旁边,手指张张合合像是要在尸身上摸一把,被沈缨眼疾手快地拍开。
  王惜缩回手撇了撇嘴,蹲在一旁低低地说:“我今日本来是想一睹学子们的风采,故而来到芙蓉道上踏青,无意间看到沟渠内似乎有人,便想将人救出来,谁知道竟是……无头尸。”
  “我就拽了一下,就一下,没移动位置,我还让随从去衙门报信,没一会儿无奇就来了。阿缨,我可是立了一大功呢。”
  “是,你功不可没。”
  沈缨夸了夸王惜,递给她一个巾子护住口鼻,起身往周围看了看。
  这一片地方草木茂密,下了一夜雨,除沟渠内有血水外,周围都看不见什么血迹。
  沈缨将王惜拽到远处,叮嘱道:“万一尸身有毒,你可就遭了无妄之灾。站在远处,莫要离尸身太近。”
  王惜不甘心地往后走了几步,依旧探头往这边看。
  沈缨让人将尸身抬到空地上,掩了口鼻,取出验尸的工具。
  这么做,是避免尸身移动,将一些细微证据破坏。
  无头尸身的身形与邱少隐无异,衣衫也是他从府衙走时穿的那件灰色常服,腰上系着他寻常最常戴着的那一块雕了竹石的圆形玉佩。
  沈缨掰开他的手心看了看,靠近虎口的位置有个半月形的胎记。
  一切的细节都证明了无头尸应该是邱少隐。
  此外,伤口平整与头颅处吻合,身体因俯身在雨水中泡了很久,有些肿胀。
  身上有些伤痕,有撞击伤和划痕。
  沈缨仔细看了看伤到的部位,判断这是自高处坠落的伤痕。
  除此之外,肩部还有一块很大的撞击伤,四肢处有些划伤,之后再找不到别的攻击伤。
  这些伤痕结合到一起勉强能拼凑出当晚的情形。
  只是,总有那么一点不合常理。
  沈缨粗验了一遍,斟酌道:“按照伤痕推断,应该是邱主簿摔下马,然后被凶手砍下头颅,又将其身体抛掷在沟渠,之后凶手拿着头颅扔到邱家门口。”
  姜宴清眉心皱了一下,说:“摔下马?”
  沈缨点点头,说:“是,尸身肩、背、四肢皆有撞击伤和树枝划伤,衣衫也有破损,必定是从高处坠入树丛。”
  “但他头上无划伤。”姜宴清回忆了一下,提出质疑。
  沈缨点点头,这也是她的疑惑之处。
  树丛之中有一片被压过的痕迹,应该就是邱少隐和凶手缠斗以及被砍头的地方。
  但她除了在树下发现了几处血迹外,并没有发现刀痕或是打斗痕迹。
  “尸身上并未发现外力攻击伤,比如拳、击打或是踢伤,都没有。所以,他应该是被马甩罗在地,而且他的衣衫鞋袜上,没有路上的泥污痕和石子划痕……”
  “可见,当时并未摔在路上,而是摔入草丛。基于这些证据,推测凶手应是埋伏于某处,先攻击马匹,待邱主簿摔下马后,砍下了他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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