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姜宴清接话道:“亥时过后,芙蓉道只有邱少隐一人骑马经过。”
  见他这般笃定,沈缨便知道,定然是芙蓉巷给了消息。
  看来芙蓉道看似没人管束,由着外人通过,但暗地里还是派人盯着的。
  她想了想,疑惑道:“亥时?邱主簿子时才从清风阁出来……所难道,凶手一直藏匿于此?”
  “那凶手怎么知道邱主簿必走这条路的?但凡邱主簿留宿外室家中,他这一晚就白等了。”
  所以,凶手要么是对邱少隐的习惯了如指掌,要么就是精心谋划了这一切。
  正思索间,姜宴清忽然说:“邱主簿坐林府马车赴宴,离开时从清风阁租借了一匹马。”
  他还没说完,沈缨便知道他的意思。
  俗话说“老马识途”。
  既然周围没有马的尸体,那么,极有可能是回了清风阁。
  马身上的伤和血迹也会是案子的证据。
  “有血迹。”
  蹲在树丛里的杜鸾将那只赤龙蛊虫收回香熏球,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露水。
  他拿着朱砂笔在树干上画了个圈,随后指着地上、草丛处做下的记号。
  他疑惑道:“这血迹着实奇怪。你们先看血迹,从路中间一路滴到树丛下,最后落入沟渠。”
  “这棵树上的树干上有一些,被雨水冲刷过,但血量是最多的。所以,凶手下手的地方应该是这附近,但,若这里是凶手落刀处,树上和草中为何不见刀痕?”
  杜鸾从县尉腰间抽出刀,在发现血迹的一棵大树前比划了几下。
  不论如何发力,都会碰到树干、枝条以及低矮的灌木丛。
  但事实上,他们确实没看到刀痕。
  要么是位置不对,要么是凶手刀法极其精准。
  “更奇怪的是,我竟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脚印,仅有的这些压痕和血迹,都来自邱少隐。”
  他皱眉说完,又从匣子里取出两株带刺的植物。
  杜鸾从上面揪下来一撮灰色的软毛:“伴着血迹,我发现了几簇绒毛,瞧着像狗颈部的绒毛。”
  沈缨看着那毛,即刻便想到了邱少隐头发上沾到的那兽类唾液的味道。
  是偶然吗?
  还是凶手杀人时还带着狗?
  还是恰好有狗在附近,才啃咬的头颅?
  杜鸾将那些东西分别收在不同的小盒子里,思索片刻后对立在路边的姜宴清说:“若我猜的不错,这里就是凶手动手的地方。”
  “迹虽然被雨水冲刷了不少,但血水渗透的很深。其余地方,血迹多呈滴落状,最后是沟渠,沟渠中的血最多,显然凶手在将尸身抛至沟渠后便离开了。”
  “可你方才说丛林中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从路边至沟渠相隔五十余步,凶手如何抛尸?扛?拖?除非他飞过去,不然,总会留下脚痕的。”沈缨否定了杜鸾的推测。
  她又将验头颅时发现的齿痕告诉杜鸾,“假设邱主簿从马上摔入沟渠旁侧,而凶手从另一侧过来,杀人后,他再操纵犬类叼着头颅……”
  杜鸾看了姜宴清一眼,抚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后点点头,“倒是比我说的合理,只是血迹不对,狗叼走头颅,为何没有滴落的血迹?哪怕是一滴,可你看,这一段根本就没有。”
  “那这凶手也真是讲究。”王惜一直跟前跟后,闻言插声道:“杀人还带着狗,难道是怕脏了手?”
  沈缨闻言认真想了想,又说道:“我倒是听过这么一个案子,有一嗜杀凶犯,似有些怪癖,杀人时常带一黑猫,取人眼喂猫。杀人犯极凶残,四处作案,后被沈州府县尉布了大网抓获,十年内残杀八人。或许这个凶手也有此好,譬如,纵犬提头。”
  可是,若这般推论,似乎又和灭口之说相去甚远。
  她能想到的,姜宴清自然也能想到。
  他抬头看了一眼周围树木,“杀人者并不以杀人为乐,不会做这些多余之事,多一步,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险。既然能一击取人头颅,又何必驱使犬类。”
  这就是此案相悖的地方,一刀砍头,不但身手极好,也说明杀人者做事果断狠厉。
  实在不像会因为嫌脏亦或是怪癖,而要操纵一只犬行凶。
  “可有机关暗器?”姜宴清指了几个方位。
  无奇跃上树干、石灯柱以及路边那巨石碑周围都查看了一遍。
  杜鸾则在地下查看是否埋了什么暗器。
  大约一炷香后,两人过来皆摇头。
  无奇说:“不可能,此处是弯道,是整条道路最狭窄的地方,两边树木密集,并不适合布机关。唯有几处勉强可行,但属下细看过,并没有布置过机关的痕迹。”
  说完他又顿了顿,“属下带人来时,邱夫人带着公子和姑娘正好在附近,邱姑娘砍了一捆柴,还在此处猎兔,倒是留下一些刀箭痕迹。”
  一想到邱家那位姑娘,他们都没有太在意。
  一个痴傻儿,怕是想到什么就会做什么。
  先前碰到邱夫人,她也没有隐瞒几人是从何处来的。
  拓印碑刻的墨迹还没看,一看就是刚刚从芙蓉道走出来。
  姜宴清听罢点点头,对无奇吩咐道:“去清风阁,找到那匹马。”
  第四十一章
  无奇骑马离开,沈缨又去查验尸身,杜鸾则沿着周围再次探查。
  半个时辰后,无奇返回。牵回来一匹红鬃马,应该是邱少隐租借的那一匹。
  那匹马似乎受了伤,故而无奇骑得很慢。
  他到近前说道:“此马是今早独自回去的,马身上沾了血,回去后一直不安嘶鸣。清风阁的人不敢擅自处理,只喂了些镇定的药材便将马圈起来。属下到时,他们正在商议着要将马送至官府。”
  杜鸾和沈缨立刻围了上去。
  两人这次难得没有互相厌恶,一人看马,一人验马具。
  “马身无伤。”沈缨笃定地说了一句。
  也就是说,凶手伏击马匹造成马受惊的说法不对。
  那么,是忽然跳出来吓人的?
  “马具完好,无缺失。马鞍、镫、障泥上有血痕,但无锐器划痕。”沈缨顺着杜鸾的手指看了一眼,马鞍和马鬃相接的地方、马镫边缘和障泥上都有血迹。
  虽被雨水冲淡,但依然能看到先前是溅落在上面的。
  清风阁一向讲究,皆用白马,马具也都是独家定做的。
  马镫、马镳、马辔、胸带、鞧带等饰物皆是用银、漆木、皮革等材质。
  障泥则是上等丝绸包裹动物皮毛,上面绣宝相花纹,所以血迹在青色垫上晕开后很显眼。
  只是,按照先前推论,邱主簿被甩下马后被杀,马鞍上怎么会有血?
  镇定如姜宴清,也不由得蹙起了眉。
  他忽然走到马的旁侧,抬手在马的脖子上摸了一下,随后道:“中过毒,但不致命。”
  中毒?
  沈缨并不擅长治马,闻言忙问:“何种毒?中毒后马会如何?人会如何?”
  她还未剖尸查验,并不知道内腹会不会被毒侵害。
  至少从表面看来,她看不出有任何中毒迹象。
  姜宴清手依旧搭在马的脖颈处,在一处凸起的地方压了压。
  马儿忽然不安地动了几下,但它显然精神不济,腿都在晃动。
  姜宴清说,“是一种毒蛛,蝶纹捕鸟蛛,毒液可致中毒者,腹肌痉挛,心脉急促、无力、气闷、恶心、呕吐。清风阁马匹常吃炒制的马豆,里面有一味药材若是掺上蜘蛛毒可致其狂躁,但并不致命,三个时辰后便会消散。”
  “此蛛最早生于南诏、两广等潮热之地,常栖于树,可饲养。”
  沈缨听到这话忽然就想起那罐长洱茶。
  周掌柜好像就说到什么捕鸟蜘蛛的故事,这之间难道有什么关联?
  她看向姜宴清,就见他也在沉思。
  杜鸾抱臂看着不远处的尸身,说道:“邱少隐被中毒的马甩下后连忙爬起,很快他又控制住了马,但被追上来的凶手砍头。”
  言罢又摇了摇头,痕迹上说不通。
  马身上没有一丝草木划痕,说明它并未跑入树丛内。
  以尸身、血迹为中心方圆百步他都仔细搜过,路上、草丛、树下……
  却没有找到凶手下刀的地方。
  断颈会有大量血迹喷涌,除滴落血迹,还有喷溅出来的血迹。
  若是在树林中,树干上都会有血迹,但他毫无所获。
  还有锐器痕,在林间挥刀,即便再小心,也会留下划痕的。
  最古怪的是凶手的痕迹,他拖着尸身走过草丛,为何没有留下踩踏痕?
  总不至于还能飘着进来吧?
  沈缨本以为杜鸾能说出些什么高见,等了等,见他拧着眉毛不再说话。
  于是她看向姜宴清,“这些痕迹有些不甚合理,大人,我想再剖尸查验内腹,看看是否还有别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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