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就见秦氏笔直地坐着,被划伤的眼睛朝着他们的方向,那专注的样子,像是她能看到似的。
  沈缨收回视线,跟上姜宴清。
  就在他们又路过那书房时,沈缨敏锐地发现那屋子的窗户开得更大了。
  她顿了一下,正要推门进去。
  “吱吖”,门被打开一条缝,沈缨垂眸对上里头人的视线。
  “邱公子。”
  里面的人只露出半张脸,但沈缨只一眼就认出了这是秦氏所生的邱小公子。
  她微微矮下身子,正斟酌着从这位小公子口中问点事。
  她还未开口,就听着门内的小少年说:“父亲来时我恰好病着,一直昏沉,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很惭愧,不能帮大人解惑。”说着咳嗽了几声。
  他的面色确实不好,身形也单薄,扶着门的手指瓷白如玉,指尖也没什么血色。
  沈缨缓缓直起身,看了眼他身上的翠绿色锦缎衣衫,低声道:“那公子好生休息,不必挂怀,官府会倾力调查此事。”
  那小公子仰着头看向她,漆黑的瞳仁在阴影中仿佛两颗墨锭,哑声道:“有劳了。”
  他说完便关上门,沈缨等了等,听到窗户也关上后转身向门口走去。
  姜宴清看了她一眼,率先走出了门。
  两人从出门后便沉默着,长长的巷道里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
  沈缨看着姜宴清的背影,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手指拨动着一串佛珠。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这串珠子,第一回 时还是在林府上,他捻着佛珠,面如菩萨心若罗刹,一举一动皆是杀意。
  此时再见,看着那滚动的珠子,心也跟着缩紧,她猜不到姜宴清在盘算什么。
  “嗒”佛珠转停,身前人影也停,沈缨抬头看向巷口。
  就看到三个人。
  一位妇人、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还有一位坐着素舆的少年。
  姜宴清停顿了一瞬便向前走去,待走到那几人七步开外时,出声道:“邱夫人。”
  第三十九章
  沈缨一怔,认真打量着前面的妇人。
  邱夫人是个面容普通的妇人,肤色白皙但皱纹有些深,牙齿微微外凸,头发乌黑浓密,整整齐齐的团在头顶,插了两根雕着祥云的银簪子。
  她虽清瘦但身姿笔挺,双眼清亮温和,比一般的官夫人内敛朴素。
  邱夫人旁侧那位少女应该是邱少隐的长女,邱蓉。
  都说女子多似父,但邱姑娘却与其母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身形修长,脸颊红红的,看着很健康,眼睛很大却不甚灵活,眼神懵懂痴傻。
  邱蓉背上背着一捆新砍的树枝,腰间一侧挂着一只野兔,野兔被绳子捆绑,绳结十分巧妙。
  可即便身上挂着满满当当的,她手上还是小心地托着才拓印好的碑文纸张。
  见沈缨看她,便露出戒备的神情,把手上的东西往回收了收。
  沈缨怕吓着她,移开视线看向旁侧一直平淡面对他们的邱安。
  素舆是被人精心改造过的,轮子很宽,打磨的光滑,推动时会更加平稳,扶手、背部都包了软垫。
  他比上一次笔墨铺子见到时,更瘦了,洗的发白的长袍裹在身上,彷如木雕一般。
  他怀里抱着一把古琴,琴袋是发旧的绸缎,系带也因为多次拆开,断了一截,后又被缝上。
  邱安在看到姜宴清时,神情没什么波动,抱拳行了一礼后,率先说道:“小子邱安拜见姜大人。”
  然后他又对沈缨也施了一礼,沈缨忙回礼。
  邱安行了礼后,身后的邱夫人也拉着邱家姑娘一起行了礼。
  姜宴清视线落在琴袋上,忽然说:“久闻蜀中雷家最善制琴,可否一观。”
  邱安手臂紧了紧,似乎不太愿意。
  邱夫人上前,从邱安怀里拿出古琴,取下琴袋,将古琴递给姜宴清,谦虚道:“旧物而已,让大人见笑了。”
  姜宴清抚了抚琴弦,拨了一下,琴音清越,比寻常琴的琴色要清亮许多。
  他赞赏地看了一眼便还给邱夫人,随后说道:“本官记得先前就叮嘱过夫人,近日切勿出门,邱主簿被杀一案虽尚无定论,但凶手狠厉,极有可能是仇杀。”
  “夫人却不顾本官警告,甚至还带子女出来,绕过衙门留在邱家附近的守卫,走芙蓉道赶到此处。”
  “夫人这般行事,究竟为何?”
  姜宴清面上虽无怒气,但他声音越来越冷,显然对邱夫人枉顾警告擅自出门很不满。
  邱夫人面上蒙着一层哀愁,走到近前挡在子女前面,柔声解释道:“大人恕罪,是我们不识好歹。只是,如今夫君遭祸,秦氏和小公子留在这里实在令人不安。”
  “夫人与秦氏相熟?”沈缨问。
  邱夫人摇摇头,“妾身知道她,偷偷来看过一两次,知道她过的艰难。”
  她看着姜宴清,叹息道:“大人方才定然也看到了,如今这宅子里只剩孤儿寡母和一个老奴,万一遇到难事连个帮手都寻不到。”
  “妾身好歹还有一双儿女依靠,左邻右舍又都是熟人,她们若住过来,我等都能照看。”
  见姜宴清依旧在看着她,邱夫人真诚地说道:“夫君已逝,妾身断不会欺辱秦氏母子。”
  邱夫人的声音十分柔和,语调缓慢,令人不忍苛责。
  而她能有如此心胸,也是难得的心善之人。
  沈缨心中对这两位女子都生出了同情。
  他们皆依附邱少隐而活,如今依仗离世,这几人日后不定要遭遇多少艰难。
  这一点她是感同身受的,当初母亲离世、父亲卧病在床,他们几个小的没少受罪。
  不过,同情归同情,她这次学乖了,倒是没有头脑发热地帮人求情。
  所以听完邱夫人的话后,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也没上前扶人。
  姜宴清面色冷淡,对这份心慈没有任何动容。
  他扫了眼邱少隐的一双儿女,说道:“夫人心慈,本官一定会尽早抓获凶手,给你们一个交代。邱夫人既然要将人接走照看,那便让周围衙役帮忙吧。”
  “日后,家中若有难事,便到县衙来寻本官,同僚一场,本官是绝不会置之不理的。”
  邱夫人笑了笑,面容因为这抹笑生动了不少,脸颊深深的酒窝,让她平添几分纯真。
  姜宴清侧身移开,让出道路中间。
  邱夫人行了一礼,推着邱安往巷内走去,窄窄的巷子里传来木轮滚动的声音。
  木轮停下的时候,那宅子的大门被推开。
  先前对他们冷目而对的老妇快步走出来,面上露出一丝喜色。
  她走到邱姑娘身侧接过东西,正要说什么。
  邱夫人抬手摆了摆,他们便都住了声,往巷口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一起进了那宅子。
  “咣当”木门被关上,隔绝了院内的声音。
  沈缨站在原地看了看,心中有几分异样,喃喃道:“邱主簿的这两位妻妾,倒是和睦。”
  极少有人会在夫君亡故后还要照料外室的。
  世间多的是抢走外室的子女,并将她们赶出宅院,任凭那些女子自生自灭。
  姜宴清没有说话,转身往巷外走去。
  他刚踏出去,就看到沈诚带着四个人快速赶来。
  沈诚对姜宴清分外尊崇,上前一步禀报道:“芙蓉道旁的沟渠中发现了邱主簿尸身,是王家的王惜姑娘发现后,往衙门送了信,咱们的人已经将那一片围起来了。”
  姜宴清点点头,随后指了一下邱少隐外室的那处宅院,吩咐道:“沈诚,你去雇一辆马车来,带两人将邱夫人他们安全送回邱家。”
  沈诚称是,只擦肩而过是看了沈缨一眼,随后便大步离去,行事十分爽利。
  沈缨暗暗点头,嘴角才刚挂起笑意,就听到姜宴清说:“沈诚有勇有谋是可塑之才,若想从军,本官可举荐他至西南驻军高将军帐下。”
  沈缨看向姜宴清,一时分不清他这话是真是假。
  迟疑片刻后,她才婉拒道:“多谢大人抬举,战场上刀剑无眼,沈诚性子又急躁,上阵杀敌无异于送命。我沈家就是无名小户,兄妹几个安稳度日便足矣,实在没想过封王拜相。”
  “私心误人。”
  姜宴清淡淡的丢了一句话,转身继续往外走。
  无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返回,正坐在车辕上闭目休憩,听到动静便催马靠近。
  沈缨上车后往前挪了挪,问道:“大人,是沈诚和您说了什么吗?”
  姜宴清撩起车窗帘向外看了一眼,随后看着她说:“蜀中驻军的高家军在募兵,沈诚向无奇打听此事,你虽为长姐,不该独断。”
  沈缨皱眉,她没想到沈诚竟然对姜宴清这般信任,还瞒着自己打听从军的事。
  “衙役很好,不必离家,他们的事也不危险,还能赚些雇银,我在衙门为仵作亦能照拂一二,我也是为他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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