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杜鸾,五年前被她亲手送进诏狱的人。
  也是令她深恶痛绝之人。
  若不是因为他寡情薄幸,心思狠毒,表姐何至于如痴狂般心悦他,讨好他,纠缠他,何至于落得个家破人亡?
  “看来,沈姑娘气还没消啊,这可如何是好?”
  杜鸾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丝毫不将沈缨的厌恶放在眼里。
  他耸了耸肩,看向姜宴清,假模假样地控诉道:“大人,沈姑娘对我偏见甚深,怕是不会信我说的话,若在寻机会报复,我这小命可不保,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姜宴清越过他往屋内走,边走边说道:“多虑。”
  他的声音平平,没有一丝波澜。
  沈缨跟在姜宴清身后,目光冷冷地看了杜鸾一眼,快步进入门内。
  在里屋的窗边仰倒着一名男子,粗略一观,身高五尺一寸,瘦弱,中年,衣衫破旧,全身无明显外伤,嘴角有一道干了的血迹。
  姜宴清立在尸身旁侧,沈缨在笔录上记了几笔后才蹲下查验。
  整个过程近一盏茶,待查完后将尸身衣衫复原,又替死者梳了发,擦干净脸和手。
  在验尸笔录上盖了印,她吹了吹墨迹递给姜宴清。
  在他查看内容时,她作出了结论:“初验,尸身表面无新伤、无致命伤,嘴角有血迹,断为内脏受损,或许有内伤,须得剖开内腹细查。”
  姜宴清合上笔录,点点头,对陆平吩咐道:“关闭坊门,盘问进出行人。犯人狡诈,手段利落,你按照杜鸾推测出的信息,挨家挨户地查。”
  陆平看了眼沈缨和杜鸾,眉心紧皱,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咬牙忍下,点了几个人衙役出了院子。
  待他们走后,沈缨拿出另一张纸,说道:“死者旧疾沉疴,腰腿患有多年风湿病痛,骨节异变扭曲,皮肉松弛。”
  “其肤色苍白干燥,瘦弱,四肢无力、牙齿松动、头发枯黄,定是贫寒交迫之人,没钱治病,只在等死,像他这样多行几步都会气喘,如何翻墙偷窃?民女推测,此人为急病猝死。”
  姜宴清将那页纸收入袖中,招来一名衙役,问:“小五,隔壁是什么人家?”
  那小五闻言一愣,左右看了看,似乎没想到县令会知道他名字,还有事问他。
  他紧张地答道:“属下只知那里曾住着一个跛脚汉。”
  “此人以前在凶肆的一间叫做瑞祥铺子里做扎纸,此人手艺好,会剪会糊还会画,那时属下爷爷离世就是请了他来家里,扎了好些大件儿,什么纸马、摇钱树、金童玉女……”
  “除了人古怪些,做得东西很好,大概是六年前,我舅爷病故,原本是打算请那人的,但他没了踪迹,我们也就换了铺子,那人好像是姓董。”
  衙役尽可能详细地说出自己知道的事,不知不觉间,已跟着姜宴清走到隔壁宅子前。
  他一抬头就看到墙壁上挂着块不甚清晰的木牌,上书一个“八”字。
  他正分辨后面的字时,听到姜宴清下令:“上前敲门。”
  名为小五的衙役神情一凛,连忙领命上前叩门,“家主可在?”
  “咚,咚咚……”
  敲门声一声高过一声,门内却毫无动静。
  姜宴清沉声下令,“破门,一墙之隔有命案,此宅却无人应声,院中之人或许也遇到祸事。”
  “是!”
  衙役迅速撞开木门,门栓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沈缨刚扫了一眼,杜鸾就晃过去,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他一脚将那门栓踢到了角落里。
  门被撞开,姜宴清大步入内,在门口抬手拦住众人,吩咐道:“留几人守在门口,搜宅时不可乱闯,以免损坏宅内物品。杜鸾,你跟本官走。”
  沈缨想了想,也提步跟了进去。
  她着实没想到姜宴清竟用了一招明修栈道。
  这法子算不上高明,甚至有些粗糙,但他被各家监视,如此简单的招数反倒不会引人怀疑。
  谁会想到,他是为了查隔壁院落而大动干戈呢。
  方才那死者,她上前一查就知其死于疾病,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谋杀。
  她倒是怀疑,死者是姜宴清从乱葬岗拖来的,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禀大人,宅子里没人,也没发现任何尸身。”有衙役来报。
  这倒是怪了,门分明是朝内插着的,沈缨疑惑地看向姜宴清。
  姜宴清面色沉静,向院内扫了一眼,下令道:“四人一队,将周围住户全部搜查一遍,有避而不从者,破门搜宅!”
  “是!”
  姜宴清又侧头看向杜鸾,叮嘱道:“仔细查看宅中痕迹,不要有丝毫遗漏。”
  杜鸾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背着一个硕大的破袋子往宅内走去。
  得了命令的衙役没有丝毫犹疑,他们快速离开院子到街坊查询。
  沈缨看了眼衙役身上的服制,正是前两日招募来的新人。
  难怪如此听话,若是那些油滑的老衙役,碰上这般麻烦的差事,定会推推嚷嚷。
  沈缨跟着姜宴清在院内走了一大圈。
  两进的宅院,格局与发现死尸的院子一样。
  但这里一砖一瓦极有规章,棱角分明,冷厉刻板,透着股肃杀之气,一看就是有人精心布局过,原主人性格必定是果断严苛之人。
  杜鸾摆弄着一些小工具,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认认真真地开始了搜查。
  那些生锈的锁头在他手里就是块废铁,三两下便卸了下去。
  紧闭的房门被打开,散出一股腐朽而陈旧的气味,他脸上蒙了块布就钻了进去。
  宅子尘封多年,处处透着荒芜冷清。
  但在墙角处却长着一颗极其茂盛的桂树。
  那树合抱粗细,树高两丈有余,蓬径两丈,地上三尺开始分叉,延伸至隔壁院落。
  枝繁叶茂,花香浓郁,应该有十几年树龄,它的繁茂与这荒宅格格不入。
  “今年有人修剪过。”
  沈缨摸着树枝顶端整齐的切口,喃喃自语了一句。
  她蹲在树根处捻起一撮土闻了闻,又说:“这么重的酒味,这得撒了几十坛吧。”
  “珍藏二十载的宜香春,味道醇厚绵长,是宜城周记酒庄的存货,用来施肥着实可惜了。”
  沈缨站起身,就见杜鸾蹲在树的另一侧,正拿着一个小巧的铲子挖来挖去。
  而原本在她身后的姜宴清则在远处和一个衙役说着什么。
  她目光沉沉地盯着杜鸾,此人依旧神采奕奕。
  五年牢狱在他身上未留下一丝痕迹,依旧有种永昌人身上寻不到的洒脱肆意。
  难怪表姐对其一往情深,迷失自我。
  只是不知,她当年死在此人手中,还连累母亲与弟弟,皆无辜送命,是否会后悔招惹这么一个冷血恶徒。
  此时日头太足,树荫下要舒爽很多。
  沈缨往杜鸾身旁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施肥?杜鸾,你当我是表姐那蠢人,随你两句瞎话就信以为真,此树繁茂异常,底下指不定埋了什么东西。”
  “沈仵作这多疑的毛病倒是没变。”
  第十四章
  杜鸾眯着眼笑了一声,又从布袋里掏出一捆拇指粗的铁棍,棍与棍之间有接口,底部如铲,锋芒呈银色,应该是稀有的玄铁打制。
  杜鸾入狱前就是顶尖的追踪人,可上天入地。
  这些都是他特制的器具,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当年是谁替他保管着。
  他能被这新县令从狱中弄出来做事,两人恐怕是早有交集。
  只是这杜鸾身份神秘,她查了五年都没查到,这人到底是谁?
  杜鸾在树下丈量了一会儿,随后跪在树根某处,用一木锤敲打铁棍,一根一根,一寸一寸接连没入土中。
  他做得极为随意,边捶边说:“院中有几处灰烬痕迹,是烧纸燃香留下的,另外几个地方还有食物残痕,再加上这贵重的酒水,显然是来祭奠的,必是宅主友人。”
  沈缨闻言讽刺道:“祭拜就是友人?谁知是不是罪人?害人之命,心怀愧疚,于是就想用这种法子安慰自己,惺惺作态。”
  杜鸾每年清明时节都会托人到沈缨姨母一家的坟前上香祭奠,此举出自真心,可沈缨的话太过尖酸。
  他的脸色也不由得黑下来,他看向沈缨,沉声道:“你姨母一家遭祸,我深感惋惜,但当年这案子中有多少龌龊你心知肚明,我当时心中有愧,也实在懒得争辩才认了罪。”
  “五年牢狱,我欠他们的债也还完了,但我不欠命。”
  “此案我已委托于姜大人,自会将真相查清,你大可不必指桑骂槐。”
  果然,姜宴清是以杜鸾的案子为引,让其出来效力。
  这手法倒是和拿捏她一样,抛掷诱饵,死死掌控。
  五年前,她为将杜鸾下狱费了很大功夫,两人也算是结了深仇大恨,以姜宴清的本事定能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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