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道仁品性有缺,虚伪自负,但行事圆滑谨慎,在各家族中游刃有余,这样的人他不会轻易下手。
沈缨的私心他更是看得清楚,不过是想借他的手压制徐道仁。
所以,他并未就此事回应,而是说起另外一事。
“霍三昨日来信,州府发生大案,牵连甚广,归期不定,他寄来自己和临县几位仵作为你写的荐函,建议本官将你招入府衙,升为正式仵作,你意下如何?”
沈缨一直留意姜宴清的神情,见他对于徐道仁的事反应平平,不免有些失望。
至于做不做正式仵作对她来说并无太大吸引力,所以,未流露出丝毫喜悦。
她语气平平地承诺道:“民女,定不负各位前辈信任。”
姜宴清见她只说不负前辈,半点不提官府,便知此人没那么容易忠心为他效力。
他将一枚印章和府衙令牌递给她,沉声道:“还望你,恪守仵作职责,秉持公正。”
“是。”沈缨应下,却有些不以为然。
官府尚且未能做到公正严明,遑论她这个小仵作了。
姜宴清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面色淡漠地朝她摆了摆手便又低头处理公务。
沈缨行礼告退,自府衙离开后,她便去看望周小成。
林府出事那日周小成帮了她大忙,替她将匕首放到林玉泽书房。
虽然府内最后没能查到是他所为,但还是跟着所有守卫一通吃了顿板子,她怎么说也得亲自去谢谢。
周小成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叔伯五个对他很好,周家一门和睦至今都住在一条巷子里。
周小成年少时染上的怪病经过沈缨寻来古方调理多年,近几年,病症渐好,几乎是不犯病了,但他祖父不放心,依旧和他同住在一处。
沈缨向来谨慎,到了周家周围徘徊了许久,直到感觉无人窥视才走进巷子最里面一户人家。
周小成每月有两日归家探望的日子,今日他定然是在家的。
“笃笃……”
“来了!”
门被打开,周小成伸头出来,看到是沈缨立刻笑起来,爽朗道:“爷爷刚摘了一筐瓜菜,说是要炖汤,你正好来尝尝鲜。”
小成祖父名为周庚年,年近七十,年轻时是有名的良善勤奋之人,虽家贫但从不偷懒,人缘也很好。
反倒是家境渐好,子女成家后越发寡言孤僻。
后来更是吃斋念佛,也不与人走动,过得像个苦行僧。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造了孽刻意赎罪呢。
沈缨放下礼盒径直去了厨房。
周庚年正在洗菜,清瘦的身上穿着一身灰色长衫,洗得发白,还打了补丁,好在气色尚好,没有病弱之相。
其实按照周家如今光景,他着实不必过得如此清苦。
听到动静周庚年扭头看过来,见沈缨手上拿着几捆野菜,极浅地笑了一下说道:“上次送来的野山菇很香,谢谢你的好意。”
沈缨将干菜放到厨房的架子上,笑道:“您客气了,都是自家的东西,不值什么钱。听小川说您最近又腿疼了,我认识一个治骨伤的老大夫,您也让人瞧瞧,免得冬日天寒再受苦。”
周庚年摸了摸自己的腿,神情复杂,喃喃道:“都是报应……”
沈缨听得愣了一下,仔细看向周庚年,见他紧紧捏着膝盖,神情痛苦,便没再问下去。
转而说起那些干菜的吃法,周庚年回过神也顺着她的话说起了家常琐事。
盛情难却,沈缨最后还是喝了碗鲜豆腐汤才告辞的。
周庚年亲自将她送到门边,说道:“听闻你弟弟也进了衙门。”
“是啊,沈诚读书不成器,衙役也算个正经差事,他既然想去,我也不拦着。”
周庚年点点头,如叹息般说了句:“新县令到底是京城来的贵人,有胆识,才上任就敢招兵买马,丝毫不将大家族放在眼里。这作风倒是和二十多年前的那一位有几分相似,可惜,那时……”
他忽然顿住,想了想又说:“在这样的人手下办差,你们姐弟可要小心呢。”
沈缨认真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庚年的背影,若是没猜错,周庚年说的“那一位”应该就是冯县令了。
数年来,确实也只有他这个异数敢与大家族较量。
奈何,他根基浅薄,最后也落了个坠崖身亡的下场。
回家时,天色已经不早。
沈缨同父亲说了霍三的意思,父亲只是担心她疲累,倒没说阻拦的话。
后来,两人说起家中琐事,慢慢的她原本紧绷的心思也松弛下来。
日子平静了两三日。
一天清早,沈缨正在山上猎兔,想给弟妹做些野味补身体。
林府给的两千两银票她还不打算动,他们对沈家动手是迟早的事,有这笔银子在手,紧要关头,她也能拿出去周旋。
难得的好天气,云舒风静。
短短一个时辰,她已经猎了三只肥兔,还在溪流中叉了两条大鱼,收获颇丰。
正在她瞄准一头小鹿时,无奇鬼魅般出现在视野内,惊慌之下,她差点将短刀甩过去。
无奇立于树下,面色木然,冷冷地说道:“泰仪坊,居安巷内的一座荒宅中发现尸身。”
第十三章
听说是泰仪坊,沈缨便知道姜宴清要出手查那座宅子了,于是连忙说:“好。”
她快速将野兔塞到背上的篓子里,正想再多问两句,无奇已经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丝毫没有和她攀谈的意思。
沈缨看着无奇的身影消失在林内,脚步一转便抄近路穿林而过进入城北的飞鸟道。
这条道就是当初和姜宴清初遇的那条路,也是永昌县唯一的一条由官府出银开辟的官路。
此道虽窄,但十分利民,四方来客再也不必绕个大圈到达各大城门,大大节省了时间,还带动了城北一带的贸易。
城北窄道有四大路口,条条可接城中大路,畅通至东西二市和外域商区。
除此外,还有一个小路口,往里行约三里地,就可直接进入芙蓉巷北门,对某些达官显贵来说,这可是一大便利。
霍三师父曾说,永昌官府自建成起,也就做了这么一件好事,此路一通,整个城便活了。
而主持开道的县令,就是那位冯县令冯华。
往北城门拐的路口有一段密集的林带,树木长势极好,道路两侧树顶几乎相连,遮天蔽日,犹如穿越隧道。
即便烈日当空,走过去亦有一阵冷风,难免传出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沈缨是奔波惯了的人,也不怕这些,一路急行到泰仪坊时,已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沈缨在巷口周围看到了一些人,看穿着就知道是各府的下人,正在在毫不避讳地打听官府行事。
她走进巷子,一眼就看到那座被衙役围住的宅子。
但,那并不是她给姜宴清的住址,而是隔壁……
她递出府衙给的令牌,才被允许进入有命案的宅子。
姜宴清、陆平和无奇已经在院中站着。
她进去时,无奇侧头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
姜宴清和陆平一前一后往正屋走去,沈缨放下背篓也跟上去。
姜宴清在门槛前停下脚步,她也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
屋内有轻微的响动,片刻后,有一灰衣男子从内走出。
那人二十来岁,长相俊美却有些邋遢,一边走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说道:“此宅十几年未住人,房梁上养了两窝夜啼鸟,难怪有人说这里闹鬼。”
“这家人当年走得匆忙,家中物件并未带全,值钱东西都被小偷翻走了,如今比隔壁寡妇家的锅底都干净。”
他交给姜宴清几张纸,喝了口腰间的酒,说道:“屋内新鲜的痕迹来自两人,一个是死者的,指印、足印、血迹皆吻合。”
“另一组印记,亦是男子,三十岁上下,高五尺四寸,身材偏瘦,不会武但身手灵敏。屋内无打斗痕,无喷溅血迹,我看啊,死者就是分赃不均,被打死的。”
姜宴清闻言出声提醒道:“验尸自有仵作,不必妄测。”
那人撩起杂乱的头发,耸了耸肩,探头向姜宴清左后方看过来,沈缨不自觉地将手搭在腰间的短刀上。
姜宴清察觉到身边沈缨的动静,侧头扫了她一眼。
这时,那男子忽然笑出声,说道:“这不是沈姑娘?五年未见,都长成大姑娘了。咦?瞧你这脸色,似乎不想见到我。也对,本该老死牢狱的仇家重见天日,确实令人生气。”
此人说着还往前走了两步,眯着一双桃花眼将沈缨上下打量了一遍。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又说:“当年还要多谢沈姑娘费心寻找证据,置我于死地,否则我也不能在诏狱享这么多年的福。”
沈缨从最初的惊讶中回神,直视那人眼睛:“不必言谢,只怪老天无眼,竟让你脱身!”
https:///yanqing/27_b/bjzmk.html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