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弟弟直爽、仗义,疏朗,最令人省心。
所以,衙役一事,她总觉得姜宴清在其中使了什么诡计,沈诚是被诓骗,她必须想法子让沈诚避祸。
沈缨将他喊来烧火,他便高高兴兴地跑进来,手脚麻利地燃火烧水,嘴里还不停说着城里的趣事。
沈缨笑着看他忙碌,一边揉面一边试探道:“阿诚,你县试准备得如何了?这几日累不累?今年可有把握考中童生?你弟弟可是前年就考过了的。”
沈诚正在往灶膛里添火,闻言一顿,支吾道:“阿姐,你是知道我的,人不怎么聪明,小弟学一遍就记住的东西,我学十遍都学不通。
“不过,你也别急,我定会好好读书,今年不行,明年再考,总会成的。”
沈缨直起身拍掉手上的面粉,目光沉沉地望着沈诚,说道:“阿诚,你若不想读书,可以告诉阿姐和大哥,咱们再想其他法子,可你为何欺瞒家人擅自报名去官府当衙役?”
沈诚低声道:“衙役,也没什么不好。”
沈缨将铜牌扔到面板上,语气冷硬道:“胡闹!新县令刚来永昌就招募新衙役,还不是为了绕过各大家族,培植自己势力。”
“你此时应招当差,夹在各方势力中间,该如何自处?若是有人存心害你,丢了命怎么办?”
随后不容置疑道:“寻个理由推了差事,好好读书!一次背不住,便多背两次,多考几次便能考住了,有了功名……”
原本垂头听话的沈诚,忽然起身。
他虽然比沈缨小一岁,但已经高出她一个头,瘦瘦高高,像棵壮实的小树。
“在你眼中,只有功名利禄四个字!”
他攥着拳头,气愤地望着沈缨,哑声道:“这个家中,你们都聪明,只有我没脑子。家里有什么事都不和我说,只是让我读书,读书!”
“可我讨厌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我当衙役怎么了,总比你做仵作来得体面!”
沈诚将积攒的戾气宣泄而出,拿着铜牌离开了厨房。
沈缨看着面板上铜牌留下的痕迹,有些乏力的靠在灶台边。
沈诚的话像把刀子割在她心口,她没想到沈诚竟在心地埋了这么多怨气。
她只是希望他有个好名声,日后成家生子不必那般辛苦。
她做错了么?
过了一会儿,门缝里挤进一道光,正好落在她脸上。
她侧头看去,就见大哥沉着脸推门进来,手里还揪着沈诚的领口。
沈缨正要说话,大哥抬手拦住她,用力将沈诚甩在地上。
他脸色铁青地说道:“没良心的东西,阿缨为了这个家吃了多少苦,你眼睛瞎了看不见么!”
“她做那些活是为了谁?旁人说三道四也就罢了,你还埋怨她,狗都比你知道感恩!”
沈诚被大哥踹了几脚,咬着牙跪在地上。
沈缨见他嘴角都渗出了血,心中不忍,于是上前拉住大哥。
她蹲下身看着沈诚,说道:“二弟,你是不是怕我在府衙里受欺负,想帮我。”
沈诚抬头看了她一眼,倔强地说道:“我若做了衙役,那些敢嚼舌根的人,我一个都不放过。不像你,只会被人欺负。”
沈缨心中一暖,直起身说道:“做衙役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很苦。”
“你少瞧不起人,我不怕苦!”
沈诚揉了揉胳膊,见沈缨面色和缓,大哥也不打他,嘟囔了两句快步出了厨房。
沈缨将大哥也送出去,自己清清静静地做了十道菜。
这一顿,他们一家吃得舒心。
入夜,家人都已睡熟,沈缨将暗格里的东西拿出来清点。
母亲弥留之际给她的那个铁盒已经生锈,里头放着一个锦缎荷包,淡黄色素面上绣着一簇海棠,正应了母亲的名字。
她将荷包打开,里面有一张纸条。
书写之人字迹秀丽,写得极其认真,那是一个住址:“居安巷,东起第八宅”。
落款处写了玉娘两个字,还盖了私印,正是冯华县令的女儿冯玉娘。
她为什么会给母亲留下一个宅子地址呢?
这会是谁的宅子呢?和鹰卫有关么?
沈缨望着那几个字,喃喃道:“必须得有关。”
唯有二者有关联,她才有和姜宴清谈判的筹码。
第十二章
沈诚到衙门当差那日,沈缨给他准备了新的衣衫鞋袜。
她还给他寻了一柄小巧的匕首藏在靴子里,必要时能自保一二。
“今日我与你同去府衙,霍三师父不在,一旦有案,我自然得尽心尽力。你既然愿意在衙门当差阿姐也不拦着,只是,千万要机灵点儿,不要被人当枪使。”沈缨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沈诚点点头,咬了口酥饼,一边嚼一边说道:“放心吧,我知道府衙水深,定会小心谨慎。”
沈缨点点头,虽不放心但也不好再啰嗦。
天刚蒙蒙亮,两人一边说着琐事,一边往县衙走去。
他们姐弟二人到时,新进衙役已经来了好几个,看装扮神态就知道都是些平民子弟。
沈诚的两个好友也在,他便过去说话。
大堂另一侧聚集着几个老衙役,两方之间泾渭分明。
沈缨找了个空档进入内衙。
彼时姜宴清穿着浅绿色官服,清润冷肃,端坐于木案前,快速翻阅衙内文书。
沈缨等了片刻,等他抬头看过来时才上前道,“家母离世前曾交给民女一件东西。”
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发旧的荷包,缓缓上前,将东西放在姜宴清手边。
姜宴清未动,依旧翻看着案上的文书。
沈缨扫了眼木案上的卷宗,低声道:“衙内曾有秘闻,二十年前档案库曾无故失火,一应文书皆被损坏,如今的档案库房,都是各大家族出银重建的,文书亦是各大家族的族老协助县衙写的。冯县令还曾因此事被上头问责,好在运气好,并未丢官。”
她的声音很轻,却足够两人之间听清。
姜宴清的指尖在泛黄的书卷上点了点,说道:“既是秘闻,你又如何得知?”
“徐县丞也是永昌县老官。二十多年前,他虽只是个衙门文书,但知道的可不少,我师父与其同僚多年,偶尔也能听到些风声。”
沈缨不经意往窗外看了一眼,就见院内的空地上站着徐道仁。
徐道仁正拦下新衙役训话,走过沈诚时忽然发难,在他腿上踢了两脚,留下两团带泥的脚印,神情阴沉,正在警告什么。
沈诚大声地应了一句,站得笔直,竟没露出丝毫不满。
她松了口气,缓缓松开攥紧的手指。
姜宴清问:“你是说,卷宗造假。”
沈缨点点头,说:“所以,您想要从卷宗中寻找旧案线索,怕是不得其法。不过,有个人,您不可不查。”
“徐道仁?”
沈缨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抵在木案上,微微俯身,继续对姜宴清说:“徐县丞祖上是做马料生意的,族内靠供应平民粮草起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殷实。”
“直到徐县丞这一辈才出了他和堂兄两个读书好苗子,族中对二人寄予厚望。”
“但在省试前夕,那位堂兄却将徐县丞父亲推入井中溺死,人证、物证俱全,那位堂兄入狱后疯癫,不久便吞毒自尽了,而徐道仁顺利科考并在永昌捞了个小官。”
“只有这些?”
姜宴清派人查永昌官府官员时自然查过徐道仁,这些事他也是知道的。
沈缨摇摇头,说:“师父私下里查过,徐父乃死后入水,徐家堂兄也是吃了外边的东西被毒死,一切不过是徐道仁设局陷害。”
“此人心思玲珑、善于伪装,心狠手辣,您若以官威压人让他回话,必定毫无所获。但若以此事为柄,说不定能从他那里知道更多消息。弑父害兄,违背人伦,此证足以令其屈服。”
沈缨目光深沉,说完后又指了指旧荷包说道:“此荷包是冯县令之女赠与家母的,里头只有一个住址。母亲从未提及,只是嘱咐我将荷包收好。”
“我没有贸然前去打探,只知那一带离凶肆很近,民女以为,荷包中的住宅就是冯县令私宅,肯定藏着真实的案宗,鹰卫一事若真在永昌境内发生,冯县令不可能不知道,一定会想办法留下痕迹。”
沈缨在姜宴清面前没有虚言半个字,更未藏头露尾。
她这几日将和鹰卫一案有关的所有东西都梳理了一遍,很多人、事经年日久再难求证。
倒是徐道仁这个人,他虽没捞到县令这顶帽子,但在身边同僚频频更换时却稳坐其位,足见其厉害之处。
她铁定是不可能从那老家伙口中探听到什么,但姜宴清可以。
老狐狸对上狼崽子,再狡猾也得被扒层皮。
姜宴清听完沈缨的话却不置可否,他有自己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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