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苏祈春眯着眼笑,像看穿她一般,她退后半步,指尖点了点阿梨的额头,道:“好啊,没有就好,你是我的丫鬟,可不能做出婚前失礼的事儿,不然我一定饶不了你。”
阿梨听了这话,心里像堆在一起的瓶子哗啦啦倒了一样,乱成一团,常春县民风粗犷,但女子还是有诸多限制,若是被别人误会她在婚前和男的有什么纠葛,她一定嫁不出去了!
苏祈春突然来这里找她,一定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她好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她真不该,真不该一时心软收留了这个人。
她越想越着急,来柴房的次数越来越少,就算是来,给他上药也不如从前用心了,常常一次敷好多药,就盼着他快些好,自己也好摆脱这个烫手山芋。
少年自然敏锐地捕捉到这些,包括苏祈春说的话,她一闪而过的眼神,他都记得,一点点记得很清楚。
他也越来越急着想要离开,有太多人想要他的命,他留在这里,对谁都不好,还是不要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就让他在外面流浪,而她在温暖而舒服的宅子里度过一生,这样最好。
阿梨每回来的时候,他总会有意无意地问几句关于苏祈春的事,他听到的是:夫人很好很幸福,老爷对她很好,他们两个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些话本是阿梨敷衍人随口乱说的,可他却记在了心里,尤其是那句:很好很幸福。
在分开的三年里,他无数次地想要回去,去见一见苏祈春,但又害怕会伤害到她,不见自己痛苦,见了又怕她受伤,后来他终于杀死了属于自己的小小执念,变得只希望她好。
只要她好,就好了。
于是在一天夜里,他捡起阿梨帮他寻的木棍,一点点支着身子往外走,他走下长廊,路过丫鬟们住的那排平房,又穿过一座小桥,走到亮着灯的屋宇旁,远远地,他看到窗户上的剪影。
无数次的梦里的场景与此时此刻重叠,少女握着笔,低着头,在纸上用力地写着,一笔一划,一撇一捺,她写得认真到好像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雪渐渐大了,纷纷扬扬的雪从天而降,砸在窗棂上,沉闷的一声响,像石子投进湖水里,苏祈春的思绪被这一声响打断,她抬起头,望见窗户被吹开一个缝。
没有多想,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外面雪花飘落,雪粒子连在一起,像白玉帘子一样,她忍不住伸手接住其中几颗,冰凉的感觉在手心阵阵蔓延,她浑身冷了一下,没有征兆地抬头,猛然怔住。
风雪从窗外落在她身上,她的手心、发边很快落满了雪,但她却毫无知觉一般,一直到阿梨唤了她一声,她才反应过来,这时候,她的手已经冻僵了。
阿梨埋怨道:“手都冻僵了,怎么窗户也不关就站在窗边?”
有时候,苏祈春真觉得阿梨像她娘亲,不过仔细想想,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在那里站那么久,兴许……苏祈春心里酸酸的,兴许是自己看错了。
翌日,苏祈春刚吃罢早饭,就听见门外吵吵嚷嚷的,未及反应,李元礼就走进来,跟着她一起走进来的,还有满脸怒气的曲红绡。
曲红绡一进门就指着李元礼大骂,像是李元礼欺负了她八辈祖宗一样,“李公子,李老爷,你可真是贵人事多,我这几日来了多少次,每回都被你拦在门外,怎么?今日怎么不拦了?”
李元礼低头轻笑,走到苏祈春身旁,拍拍她惊吓得有些僵住的身子,又回身对着曲红绡好言好语,“曲女郎这是什么话?我就是个生意人,县令大人派曲女郎来府里搜查,我哪有不让之理?”
“哼。”曲红绡脸上露出轻蔑之意,“你知道就好,来人,给我搜。”
李元礼面上平静,似是胸有成竹,苏祈春看了这半天,也听明白了曲红绡的意思,李元礼的生意她从来不过问,只知道是贩卖些药材,她曾在李元礼身上闻到些药草味道,那味道,怪得很。
不过看李元礼这样子,恐怕曲红绡也搜不到什么。
果然,没一会儿,曲红绡便两手空空地回来,脸色很不好看。
李元礼还没说什么,身后的阿梨倒突然松了口气。
“不是说就在这儿吗?人呢?”曲红绡怒气冲冲。
“我们明明……”
“住嘴!”曲红绡甩出手中的鞭子,向说话的人身上卷去,鞭子势头猛,很快卷到人腰上,那人一声嘶吼,身上已多了道又长又深的鞭痕。
等到那人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曲红绡才稍稍松口气,对着众人说:“还不快去找,找不到,你们都别想活了!”
众人听了这话,立刻作鸟兽散。
苏祈春也被骇了一跳,动不动将别人的生死挂在嘴边这种事,不应该是江湖人做的么?曲家女郎何至于此?
她正想着,耳边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她回头,看到李元礼低头询问的眼神,“怎么?被吓到了?”
第71章 原来是
苏祈春抬头,见到是李元礼,瞪了他一眼,抓住低着头的阿梨往自己屋里走。
待到无人处,苏祈春回身,盯着阿梨看了许久,阿梨低着头,攥着衣角,看上去心绪颇不安宁,苏祈春心里已猜出几分,她一边涂着冻疮膏,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的那个小相好和曲红绡是什么关系?”
“什么小相好?!”
*
“什么?!”曲红绡猛拍一下桌子,身旁的桌子瞬间裂开一个缝,屋子里的人见此场景更不敢说话,头低得越来越深。
“是……确实是苏家女郎……”
曲红绡的脸色由白转青,挺直的身子渐渐变软,她无力地倚在椅背上,这些日子的事忽然在她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不是看到了第一楼的人,而是看到了苏祈春,所以他才会突然戴上面具。
原来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而是苏祈春来了,所以他一定要走。
他一离开,就到了苏祈春这里……
原来……
她一直知道,有个姓苏的表妹,一直照顾他,他与她的情谊很深。但她总觉得自己可以替代苏祈春在他心里的位置,只要时间足够长。今时今日她才知道,原来不行。
震惊、伤心、委屈、愤怒,种种种种交织在一起,像被风吹得缠绕的线一般,理也理不清楚。
过了好久,底下的人战战兢兢地问:“女郎,陆公子还找不找了?”
曲红绡强忍着,泪水没有滚下来,她握紧了手,红着眼,一字字道:“找。还有那个姓李的,也给我查,一个外乡人在常春县能有这么大生意,一定有古怪。”
“是。”底下的人应了一声,脚下的步子一刻也未停,匆匆退出去,他们跟着曲红绡多年,对曲红绡的脾性知道得一清二楚,像今日曲红绡的样子,最吓人,他们得跑快点儿。
果然,刚走出屋子,屋里就传来一阵器皿破碎的声音。
*
苏祈春听完阿梨的话,眉头皱成了麻花,她一会儿指着阿梨想要凶她,怪她瞒着自己,一会儿又捂着胸口后悔,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去见见他,一会儿又红着眼眶,心也跟着疼疼的,他知道她在这儿,可是也没来找她。
她一直被这些纠结的情绪缠绕,直到日头升到中空,一天之内最热的时候到来,李元礼走进屋子,伺候的丫鬟想说话,被他止住。
他来到苏祈春面前,盯着她看了好久,苏祈春都毫无反应,他嘴角掠过一个笑,用指节轻叩桌面,苏祈春睁着红红的眼望他,见是他,脸上很快蒙上失望的神色。
李元礼的脸也跟着沉下来,他做到她身边,接过阿梨递过来的茶水,茶水温热,热气熏得他眼都要睁不开了。
他缓缓喝完,身子变得很暖很热,手指绕在盏沿上绕圈,他望一眼苏祈春,对着阿梨说:“带她跟我走。”
苏祈春浑浑噩噩地,被拉着穿上衣帽,又被推进马车里,她和李元礼相对而坐,一路无话。
马车停下的地方是一条不算大的街道,道路两旁开着大大小小的药铺和酒楼,苏祈春一下车,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这味道和李元礼身上的,一模一样。
两人在路上走,临街的药铺里的人见到他们,一个个站到门口朝他们弯腰行礼,李元礼神色不动,像是很习惯。
苏祈春倒是浑身不自在。
李元礼道:“怎么样?看到了么?这条街都是我的产业。”
苏祈春知道他生意做的大,但没想到这么大,这条街上,至少有八家药铺,三家酒楼,常春县算是北边富庶的小县,能拿下这么多店铺,属实不易。
两人走到一家酒楼前,酒楼装饰华丽,门口的人络绎不绝,李元礼在酒楼门口站定,扭身和苏祈春面对面,脸上带着特温柔的表情,苏祈春好像从未见过他这样,眉眼温柔带笑,像极了清白的少年郎。
“还记得这里么?”李元礼看着她问,眼神熠熠发光,似是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