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加上三年前的那次,苏祈春总共只来过常春县两次,上一次只是匆匆地来,她一心记着山哥哥的病,全然没有仔细看过周边的风景,至于这里,她更是没有一丝印象。
李元礼脸上浮上压不住的失落,他勉强地笑,指着脚下的位置,笑着说:“你还记得吗?三年前,就是在这里,你救了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苏祈春的记忆随着这个词语开始搜寻,李元礼眼里的光又渐渐亮起,苏祈春最终还是摇摇头,“我只记得,山哥哥的眼睛就是在这里好起来的,他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我。”
“至于什么小乞丐,我完全记不起来了。”
李元礼缓缓垂下眼,嘴角的笑渐渐变为苦笑,苦涩得像药,许久,他抬眼,目光望向远处,又收回,落在苏祈春身上,“不记得也没事,我跟你讲。”
“以前有个特别坏的人,后来自作自受,被骗到船上,起初他仍然嚣张跋扈,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人,殊不知,到了船上,他拥有的一切都没有用了,甚至他的兄弟也跟着陷害他。”
他说到这儿,眼里满是痛苦,像是想到了特别难过的事,“他被人骗,被人害,被人欺凌,以至于到了街头要饭的地步,他处处看人脸色,仰人鼻息,靠着别人的可怜和施舍才得来一点点东西,他本来快要活不下去了……”
他看着苏祈春并未看着他的眼,“还好,他遇见了一个故人,她没认出我,但给了我药,给了我钱,如果没有这些,他真的会死……苏祈春,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李元礼。”苏祈春忽然抬头,对上他的眼,满眼含泪,他的心跟着一紧,苏祈春抓住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哀求,“李元礼,你知道陆之山在哪吗?”
李元礼的心越来越沉,此时此刻,高高的日头已渐渐落下,四周俱是冷寂的风,冰凉的雪,李元礼的脸也跟着变得冰冷,他伸手拂开苏祈春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不知道。”
回到李府的第二日,李元礼就丢下这里的一切,要带着苏祈春回湛江县。
宅子里所有的一切都被留下了,包括阿梨。
阿梨抹着眼泪拉着苏祈春的手,哽咽着说:“夫人,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呀?”
阿梨哭得像小孩一样,苏祈春也看得心疼,这段时日虽然不长,但也足以让两个年龄相近的小女孩产生感情,她把自己的体己钱拿出来给阿梨,要她好好照顾自己。
离别的话说不完,苏祈春拍拍阿梨的肩膀,最后看一眼这个自己住过的宅子,跟着李元礼离开。
回去依旧是坐船,她被李元礼安排在客舱里,李元礼不理她,船上的人也无人问她无人管她,她早习惯了李元礼这样的阴晴不定,倒也乐得自在。
到了晚上,她睡在船上,耳边水声哗啦,她许久没能入眠,好容易睡着了,头上忽然传来一连串匆忙的脚步声,和阵阵的吵嚷声。
她坐起身子想要细听,船身忽然猛地晃了一下,接着,铺天盖地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卷入冰凉刺骨的水里,她双手拼命滑动,想从这个地方游出去,可水势实在太大,她两臂划得都快要没有力气了。
冰凉的水让她忍不住发抖,她望向四周,周围都是挣扎而形成的激荡水花,她想要大喊求救,可是话刚出去,就被呛了满嘴的水,她的意识也越来越微弱,几乎要睁不开眼。
她好怕好怕自己会死在这个地方,她最后挥动两只手,希望能找到救命的稻草,但就在她摸到木板边缘的那刻,巨大的困意让她神志不清,失去力气。
她以为自己死在这里,但睁开眼的时候,头顶是稻草的颜色,她的身子也很温暖,像被火烤着一样,她动了动身子,巨大的疼痛从四肢传来,她轻轻一动,就觉得整个身子都要碎掉。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坐起身,忍着疼看着周边的一切。
这地方应当是山上猎户平时打猎住的地方,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墙角处还残留着血迹,约摸着猎物的血。
床边燃着一簇火,火光柔软,让整个屋子都暖和起来。
苏祈春心里猜着,救自己的一定是这山中的猎户,她也真够幸运的,大难不死。
她忽然想到什么,低下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竟然还是自己穿的那一套,但已经干了,也不知救她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吱呀”一声。
她望向木门的地方,目光闪动。
进来的是一个满身白衣的少年,挺拔疏朗,身上有种冷冷的气质,只是看不见脸,他的脸上戴着面具。
他进来后,一直看着她,望着她说:“这里冷,你盖好。”
苏祈春看得一目不眨,都没注意到身上的被子已经滑落,她呼吸变得很急促,心也砰砰地跳,她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没头没尾地问一句:“你是谁?”
第72章 山中屋
屋外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雪粒子砸在屋檐上的声音不绝于耳,少年抖落身上的雪,在一片昏黄的灯火中抬头,灰色的面具上蒙上融融暖意,苏祈春望着他,心跳得很快。
“你……到底是谁?”她紧张得不敢动。
少年走到火堆前,拨了拨燃烧的木柴,火花瞬间窜上来,照得屋子更亮了。
苏祈春巴巴地望着他,等着他的话。
“天太冷,你在水里泡得太久,最近可能会头痛,你在这里多休息一段时日,我也会趁这段时间去寻你的家人,到时候等你病好,就送你回家。”
苏祈春深吸一口气,这一桩桩一件件,都给她安排好了,熟悉得真不像是陌生人。
少年面具下的神色看不清楚,他解释一般地缓缓又道:“我也是无意间路过,看到你躺在漂浮的木板上,很可怜的一只。”他说着,低头去看自己的手,眼睛也跟着垂下来。
“所以救下了你,这里很安全,你放心,我既然救了你,就不会抛下你不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许多许多的疑问堵在苏祈春的心里,苏祈春却没办法说出来,他甚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也就觉得自己不必再问下去了,何必去逼一个人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多谢。”苏祈春舒了口气,对着他盈盈笑,好像忘却了所有的不乐,“多谢你。”
火堆里木柴燃烧的声音哔拨作响,少年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很轻地说:“不必。”
翌日醒来时,屋子里已没有了少年的痕迹,床旁边的火堆还在燃烧,整个屋子一片暖意。
苏祈春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是在一个山中的木屋里,她还以为自己还在深宅大院里,住着上好的房子,所以才这么温暖,温暖到她简直不想要起床,就要一直赖床。
少年好像也猜到了她的心思,没等她说就给她准备好了饭菜,山中简陋,少年折了几个树枝做筷子,另摘了几朵梅花点缀在木墙上,粗鄙的小屋也因为这一花一木而变得赏心悦目。
苏祈春吃着烤熟的兔子肉,脸上也挂着笑,休息了一晚,除了头还有些疼,别的地方都好得不得了,她伸个懒腰,望见少年站在窗边,正擦着一张弓。
少年袖口和领口的雪粒子仍然没化,戴着面具的脸上不断呼出白气,拿着弓的手指也通红,指尖还残留着弓弦刮伤的伤疤。
他用手拉开弓弦,弓弦发出“铮铮”的声音。
苏祈春悄悄站在少年的身后,笑得眉眼弯弯,她踮起脚尖轻拍少年的肩膀,一目不眨地看着少年。
她指着少年手中的弓的方向,好奇地问:“你……”
少年回头看她,举了举手中的弓,隔着面具看不清他的神色,“我在试我的弓。”
他说完,又拉满手中的弓,冲着窗外,“嘣”地一声,树枝上的鸟雀惊散,晃动的枝叶上的雪掉落下来。
苏祈春盯着他握着弓弦的手,眉头皱了又皱,她想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指指少年拉着弓弦的手,声音怯怯的,“你的手,破了。”
少年拉满弓弦的手骤然松懈,绷紧的弓弦从他的四指之间滑出,窗外漫天的风雪,少年一身白衣,缓缓回头。
苏祈春的目光望着少年垂下的手,眉心微皱,那模样可怜得像个小孩子。
少年将手缩进衣袖里,开口道:“要一起去么?”
苏祈春还在找他手上的伤口,被他的话说得愣住,她一时之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少年没有跟她解释,握住弓,抓紧她的手腕朝外走去,外面风雪漫天,一出门,风夹杂着雪直往两人的衣服里灌。
苏祈春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看着他握着她手腕的手,心里面五味杂陈。
少年取下自己的斗篷披在苏祈春身上,苏祈春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带到空中,少年轻点树枝,身子在一根根树枝上掠过。
呼啸的风在苏祈春耳边响个不停,苏祈春钻进斗篷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个眼睛,斗篷厚重,她的声音被包裹在里面,显得闷闷的,“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