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施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拿眼去看立在一旁的几个小辈,瞧了一会儿,忽地一笑,指着最末尾的那个粉色衣衫的小女郎说:“这是妹妹的孙女吧,看上去就和别人不同,透着些妹妹你的影子。”
李夫人一听这话傻了眼了,她本想让施老夫人多看看苏川柏和苏川谷两兄弟,特意将两兄弟拉到老夫人身边,谁知,这施老夫人偏偏看到了离得最远的苏祈春。
但施老夫人是何等人物,只眼神在人身上轻轻一扫,便能看出这人的品行道行来,在她看来,这两兄弟身上都透着些不正经。
“她啊。”苏老夫人冲着苏祈春招招手,“姐姐说得不错,这正是我的孙女,苏祈春,乳名纤纤。”
苏祈春走上前,对着施老夫人盈盈笑,福身行礼,“纤纤拜见施奶奶。”
“快起来快起来,到我这边来。”施老夫人见着苏祈春笑的样子,心里也不禁开起了花,拉着苏祈春的手问个不停。
苏祈春也不怕,一一答着,抬头举目皆是一番春意。
“苏祈春,这个名字好,纤纤人如其名,真就好似春天一般。”施老夫人笑道。
正说着,施家大房带着一双儿女姗姗来迟,一进门便连连告饶,“母亲,儿媳来迟,还望恕罪。”
几人沿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子头戴翠珠,身上披着大红氅衣,氅衣领口处露出里面的天水碧衣裙,一双眉目像含了水一样,湿漉漉的。
“你啊你,没有一次是靠谱的。”施老夫人话语里含着些愠怒,可眼神却是温柔的,多少带着些宠溺。
崔夫人脱下氅衣,坐在施老夫人身旁,她身后站着她的一双儿女,儿子施之谓,已到了束发的年岁,一身儒意,斯文异常。女儿施清荷,也是一副俏皮可爱的样子,只比苏祈春小一岁。
两个人见着屋子里这么多人,不免多看了几眼,其他的人倒没什么,只是施老夫人身旁的这个小女郎,明眸皓齿,笑意盈盈,倒是好看得紧。
施清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悄声跟崔夫人说:“娘亲,这个姐姐好看。”
施清荷虽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但还是满屋子的人都听到了,一旁的施之谓皱着眉,轻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施老夫人笑道:“你倒是个会看的,快来见见姐姐,这是你的纤纤姐姐。”
施清荷欢欢喜喜地走上前,顺手也拉了拉施之谓,眨着眼道:“哥哥一起来。”
施之谓不情不愿地跟过来,施老夫人瞥眼瞧瞧施之谓,道:“纤纤,这是我的小孙女,施清荷。”
“清荷妹妹。”苏祈春甜甜道。
“这个。”施老夫人指着施之谓,顿了一下,“这个是施之谓,是我的孙子,现下跟着先生读书,书还读得不错呢,兴许日后也能考个功名。”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苏祈春却不解,依旧笑着问道:“之谓哥哥读什么书?”
被施老夫人这么一说,施之谓倒是先害臊起来,头也不敢抬起来,喃喃道:“《大学》《中庸》”
说着,他余光瞟了苏祈春一眼,目光短暂地停住,慌乱地问:“怎么?妹妹也读书?”
苏祈春笑着摇头,“纤纤不读书,平日里只爱念些酸诗罢了,孔夫子的书,只记得一句‘朝闻道,夕死可以’2。”
施之谓移开目光,潦草回道:“妹妹能记得这一句,便是读明白了。”
众人不做声地听着两人聊着,眼角眉梢渐渐染上笑意。
李夫人此时却是坐不住了,她今日的目的本是为了两兄弟的亲事,谁知这施老夫人拉着苏祈春说了没完。
她想了一番,插嘴道:“早听说施家大公子博才多学,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施老夫人连着施之谓朝着她看过去。
李夫人忙拉了拉两兄弟,道:“我家这两个儿子也读过几天书,虽比不上大公子,但也能与大公子说上几句。”
李夫人边说边将两兄弟往前推,但两兄弟偏偏不合她的心意,一动也不动。
施之谓扫了两兄弟一眼,皱了皱眉,他跟着湛江县有名的儒生一起学习,县令听说之后,也将李元礼送去,故而他也见过几次李元礼和两兄弟厮混在一起的样子。
既是跟李元礼厮混的,那肚子里相比也没多少墨水,他冷冷地转过脸,不多说话。
李夫人见到施之谓这般反应,僵在原地,心里不上不下的,本来心怀欢喜的来这里为孩子筹谋,谁知一个人也不理她,她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再看苏祈春,不动声色便人人围着转,叫她着实气恼。
看着苏祈春和施老夫人说话的样子,再看苏老夫人,一点儿没有要帮她的意思,她不由得又想到李元礼那事儿。
李元礼是什么德行,李夫人自然也清楚,只不过,事已至此,她顾不得那么多,再者说,若能嫁给县令的儿子,也不算是亏待了她。
至于施家,今日这一家人都看不上她,便是攀上亲戚了也是无用,不如好好地另作筹谋。
第20章 少年郎
几人又寒暄一番后,县令夫人携儿子李元礼,施家二房春夫人也带着孩子一齐来了施老夫人的屋子。
李元礼已到了谈婚的年纪,看上去也是剑眉星目,肆意张扬,众人瞧他也颇有一分少年意气,忍不住频频点头。
李元礼礼数方面也做得周到,一声声祖母叫着,当真让人心花怒放,喜不自胜。得了几句夸赞后,李元礼坐至一旁,先是扫了一眼施之谓,冷冷地收回眼,又抬眼瞧见施之谓身旁的施清荷,一颗心像被鹅毛扫过一样,狠狠地痒。
再看施老夫人身旁站着的小女郎,一双杏眼弯弯,脸上还带着些幼女特有的婴儿肥,更是血涌上头,整个人都痴住。
苏川谷与李元礼乃是一丘之貉,臭味相投,自打李元礼一进来就玩味儿地看着他,如今见他这副样子,更是心中得意,故意咳嗽几声。
李元礼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不舍地移过目光,扭头看过去,正瞧见苏川谷皮笑肉不笑的眼神。
他与苏川谷前些日子生了些龃龉,那藏花楼来了个小丫头,从未侍奉过人,他早已放下话来要收了她,谁知苏川谷这个不长眼的抢先一步尝了那温香软玉。
他淡淡地瞥一眼苏川谷,脸上没什么好脸色,又转头去盯苏祈春,目中流露出的下/流光亮令人侧目。
施之谓在一旁瞧见李元礼的模样,皱了皱眉,他望了眼含笑的苏祈春,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一屋人寒暄一番后,眼见着到了中午用饭的时间,于是众人围着施老夫人,众星捧月一般,挪步至前厅。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日光穿过层层叠叠累积的云淡淡地洒下来,廊下众人的身影被金色的光投在灰白的墙上,留下长短不一的黑影。
几人纷纷感叹着今年湛江县好大的雪,举目之间,皆是一片白,倒不像是湛江了,像是极北的北边。
说着,众人穿过甬道,视野忽地开阔起来,只见左手边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铺满了雪,白茫茫的一片,期间连棵树都没有,倒不知道是谁在这片白上堆了几个雪人,眼睛鼻子惟妙惟肖,乍一看,还真像是真的。
众人正感叹着,极白的雪地上忽地现出一个身影,那身影飘逸灵动,像是随风飘动的柳枝,不同的是,不是风吹着他,而是他带着风,能让风听话一般,偏让风做了他的陪衬。
这一行人瞧着少年在雪地上舞剑,天光与大地寂静下来,仿佛世间只有这一人。
这场面美得让人难以挪目,唯有施老太太见多识广,早早缓过神来,问着身旁人,“这……这是谁家的孩子?”
几人堪堪收回目光,互相望望,都一脸茫然。
春夫人隔着人群往外望,见到雪上人,惊叫一声,道:“这不是曲余青吗?”
“曲余青?”施老夫人问。
春夫人点头,走上前来,道:“这是我家侄子,名唤曲余青,前不久刚从家来看我。”
施家二爷自成亲后便搬出去住,故而施老夫人也不甚知晓他家的事情。
“原来是你的侄子。”施老夫人点头,“瞧着是个好少年,也有个好姑姑。”
施老夫人这话里有话,明眼人都听出来,春夫人也听明白了,若说她没有私心,这是假话,若她没有,她就不会带着曲余青来这里了。可她这私心也不算什么,为侄子筹谋婚事本也是天经地义。
她淡淡一笑,挥手招来曲余青。
离近了,众人才瞧出曲余青原来穿了一身淡青色,领口处绣了几株若隐若现的青竹,他抱拳行礼,一笑就露出一排极白的牙。
崔夫人瞧着曲余青的模样,暗自点点头。
“好孩子。”施老夫人笑道:“跟着一起去前厅吃饭,今天老婆子我大寿,有好吃的。”
施老夫人话已至此,众人也不多言语,跟着施老夫人到了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