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他放下心,大步地往里去。
  一个侍卫在前引路,穿过小道后进入寺庙门,然后在偌大的寺庙里左拐右拐,最后指向一个小房间,“请。”
  孙怀海一路走来,脸上的笑意随着越走越偏僻的路逐渐消失。
  他看向侍卫指的房间,一下子慌了神。里面只孤零零的桌子和板凳,都不用擦拭,上面的灰尘都厚得发白,实在是不像人住的。
  还没来得及质问拒绝,他就被推进去,“你……咳咳……”话没说完,灰尘被他惊醒,漫天飞舞,呛得他止不住地咳嗽。
  他知道自己出不去了,因为上锁的声音。
  既然是兴帝的安排,孙怀海不敢违背,只得接受。
  房间里被褥什么的都没有,只有硬邦邦还满是灰尘的木床,夜晚他只能蜷缩着取暖。还好吃食没有断,僧人每日都来送白粥。看着那递来的白粥连米油都没有,他心如死灰。
  虽是出了大牢,却进了另一个笼子,他被严加看守,就连茅厕都用一个夜壶代替。
  高高在上的孙相何曾受过这种屈辱。看着清亮寡淡的粥,他越想越觉得不甘,走到门前准备拍门,却听到侍卫在说话。
  其中一个有些怒气,“殿下救他做什么,救了又把他关在这儿,反倒让我们来鸟不拉屎的地方守着他。”
  另一个安慰道,“殿下有他的打算,咱俩就负责听他吩咐就行,你少说两句吧,不是还得领俸禄糊口吗。”
  孙怀海还以为关自己的是兴帝,没想到是二皇子。他将碗摔向房门,冲着外面喊,“放我出去,我要见二殿下,我有话要跟他说。”
  门外侍卫一听,动静这么大。
  碍于孙怀海的身份,他们不敢随便处理,连忙告诉二皇子。
  二皇子原本正在院子里悠闲小憩,一听孙怀海有话要说,一下子警觉起来。毕竟十九年前,二人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十九年前,正是兴帝遇上孙怀海的那年。
  兴帝带着二皇子和一些重臣暗访,没人知道,是二皇子先遇到孙怀海的。
  他在街上闲逛,见着一布帆,上面写着八个字,他指着,一字字读来,“卜算天机,八字推命……”
  孙怀海那时还没那么苍老,他捋着胡子一瞧,眼前是个贵衣华服的公子哥,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他故作镇定问,“这位公子,可要来上一卦?”
  二皇子饶有兴趣坐下,没开口,却留给孙怀海说话的空间。
  孙怀海闭着眼,两指一掐,张口就来,“今日晨起浓雾,日出稍晚。观公子面相,七分贵气三分煞,料来公子生在好人家。只不过这凤眼含星,怕是光芒被掩,尚难出头。”他说话时故作思考,颇为神秘。
  二皇子被他吸引,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附和点头。
  孙怀海从面相到掌纹,从婚娶到钱财,通通说了个遍。见二皇子听得入神,最后才开始收割。
  他放小了声音,生怕他人听到,“除了这些,我还算到公子几日后会有一劫。此劫凶险,我本不该泄露,但你我二人有缘,我不忍你经此劫难。”
  “那依大师看,如何才能化解。”二皇子靠近些。
  孙怀海回答,“只需十两银子,我便将破解之法告之。”
  二皇子没有掏银子,却忽而往后靠,方才看似深信不疑的眼神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高傲的目光,“十两银子太少,要就要荣华富贵。你想不想要?最重要的是,敢不敢要?”
  二人分明都坐着,二皇子眼神却是居高临下。孙怀海被他的眼神震慑,鬼使神差,“想,我敢。”
  二皇子其实根本对他这个占算毫无兴趣,只不过听他那一套一套的说辞,与宫中那些祭祀之仪甚是相合,想收他做个宫中暗线。
  就是从这里开始,这才有了后面的孙怀海救兴帝之事。
  就连二皇子自己都没想到,这人直接爬到了一人之下的位置。
  二皇子立刻动身来到寺庙。
  孙怀海见他来了,指着简陋的桌椅卖惨,“殿下,我何时能出去,这里……,我这把身子骨,怕是捱不下去。”
  二皇子微皱眉头,“你叫我来,就是想说这个?”
  孙怀海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此时才弄清楚。二皇子是把自己当威胁,所以才关着自己。他今日他肯来,也是担心自己手里有把柄。见自己手里没东西,立刻就要走人了。
  二皇子这个人他是清楚的,与他同谋犹如与虎谋皮,若是他今日走了,自己便只有一死了。
  他顾不得面子,慌忙抓住二皇子衣角,跪下哀求,“殿下,你放了我吧,我保证出去什么都不说,只要殿下给我些银两,让我可以了度此生便可。”
  二皇子扯出被他抓住的衣角,转头就走。
  孙怀海见他翻脸不认人,慌不择言,“你别忘了,我现在变成这样是因为谁!那成千上万两白银,你以为是那么好拿的吗,你迟早要被反噬!”
  二皇子依然傲气,“那我还真没忘,你就是我捧上去的,享受了那么久的荣华富贵,你应该感谢我。”
  在他眼里,贱民就是贱民。他头也没回,不屑一顾地大步离开,只剩孙怀海在后面咒骂。
  “你还想谋反,还想当皇帝。我见你的第一日便看到了,你没有当皇帝的命,明日起事必败。”他用尽力气嘶吼,说完又是止不住地咳嗽。
  二皇子前脚一走,一个手势,侍卫便懂事地将孙怀海收拾掉。任他如何哭嚎都无用,最后一声不出,被埋在深山中。
  二皇子走出几步,或许是碍于孙怀海的咒骂,他脸上添了凝重。
  “去确认一下,明日军队能不能按时抵达。”
  “是。”俞宏立刻领命前去。
  *
  立春每天都来看薛情,外面发生的事情,薛情都从她的口中知道得一清二楚。
  外面百姓群起,都说要将薛情和孙怀海杀了,立春担心得不得了。而薛情听了不害怕,反而很高兴。
  虽然孙怀海被救出去了,但只要议论不停,二人就如同捆绑在一起,皆是罪人,同生同死。就算他最后侥幸逃过一劫,也再难翻身。
  最重要的是,在薛情的安排下,她入狱后,槐县的事、边县的事……所有孙怀海为谋私利做出的荒唐事都在百姓间发酵。
  他们彻底不再相信占卜祭天那一套,纷纷嚷着要兴帝撤除钦天院,兴帝头疼得不行。
  她的目的达到了,即使在牢中,也依然觉得心中开心松快,只是唯一遗憾的是星纪。
  不过,这些情绪都没有占据她太久。立春昨日避开看守的人悄悄告诉她,二皇子要谋反了,这才是大事。
  没过多久,这一日就来了。
  薛情对这汹涌波涛做了心理准备,只是浪什么时候翻涌,她不知道。
  她做不了什么,就听外面声音,看透窗而来的光,感叹,“天气变化得真快。”
  窗外昨日还是艳阳天,今日就变成黑沉沉阴天,一眼望去,只剩阴蒙。空气变得潮湿,闷让人喘不过气。
  大皇子今晨便收到探子传来消息,说二皇子今日起事。他还探听到,皇城守城将领已被收买,等军队到城前,便会立刻放行,直捣皇宫。
  至于宫中禁军,他们不放在眼里。毕竟禁军人数有限,以一敌一不够,就以百敌一,血躯之身罢了,并不可怕。
  还好凌云和大皇子早有准备,他们这些动作尽在预料。
  除此之外,探子还留下一封信,里面写的是孙怀海和二皇子的勾当。二人看了,心中都咯噔一下。
  大皇子此前只知道孙怀海和二皇子私下勾结,前些日子,孙怀海谋了两千两给二皇子,这事他也知道。可是他不知二人伊始,除了不可置信就是惊讶。
  惊讶之余,二皇子回神,叫来万端,指着信件道,“将里面这些人全部带来,无论是请还是绑,总之要快。”
  万端阅后,立刻出了府。
  凌云提醒二皇子,“此事可容后再查,现在阻止二殿下才是最重要的。”
  大皇子好像忘记二人要在天黑前进皇宫,脸上表情分不清是难过还是高兴,他嘴角苦笑一下,“时间来得及。不过可能得劳烦将军去另一个院子等我了,这里不太方便。”
  凌云对大皇子的能力还算认可。
  筹谋的这段日子,他消息灵通。虽然不如二皇子党羽多,但好在个个忠心潜伏,也算是遍布朝野,根基深厚。阻止二皇子谋反,每一个决定都可能让自己走向断头台,但他也从未因此慌乱,这一点凌云尤其钦佩。
  他照大皇子的话,去另一小院等待。直到太阳以悄无声息的方式落下。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见大皇子仍无动静,前去书房找他。
  书房的门敞开,凌云直接进去。
  进门,大皇子正专心致志伏案。他面前是写满字的白纸,旁边是砚台,砚台上搁置的毛笔还泛着水光,应该刚用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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