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你们仔细想想,那边境之乱,难不成是靠远在皇城的所谓祈福而来?归根结底,还不是靠那些浴血的将士。”
  她忽然停住,“哦。我倒是忘了,孙相那所谓的占卜结果,都不让派援军送粮草,不知道你们的儿子、父亲、丈夫,是不是在那边境成堆的尸体里面。”说完她继续撒纸。
  这一段话过后,下面惊得一阵寂静。几秒后,如同火药般轰然炸开。
  “你个妖妇!”
  “去死吧!”
  ……
  气急的百姓嚷闹着、拥挤着,个个都要上前撕碎薛情。禁军们尽力阻拦,却不可能拦住,防线就要被冲破。
  孙怀海怒吼,叫张夜去拦她。可张夜自己也被挤在人海里,虽听见了声音,却动弹不得。
  他在人群中大声出言劝告:“女使,莫要说胡话,你现在收回还来得及,否则孙相和陛下出手,你必死无疑。”
  薛情甚至不曾侧目。她却不在乎这些。她在乎的,是这件事能不能闹大。
  她继续火上浇油,“若不是我今日良心发现告知你们,我和孙相还能继续大捞一笔。但我实在是累了,不想和你们这些盲民再玩了。”
  百姓不愿承受这无端辱骂,更激动了,眼看就要冲破禁军防线。
  而薛情,她将手上纸全部撒完,干脆席地而坐,看着愤怒而起的百姓,等他们上来撕扯自己。
  防线在百姓恶狼般冲扑下,不堪一击。
  他们高喊着咒骂,向着薛情冲来。而薛情的内心却无比平和,看着自己一身的祭祀衣裳,“结束了……”
  凌云在人群后面,远远地便认出是薛情。他一直努力往里面挤,奈何人太多。不久,他感到前面人群躁动,不安促使他加快速度。等他挤到前面,空中飘来一张罪书。
  他抓住看完,立刻明白薛情要做什么。再抬头,他看见百姓们蜂拥而上,要置她于死地。
  若没人护她,众怒之下,被活活打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凌云情急大喊,“镇国将军凌云在此,都不准动。”
  百姓喧闹震天,他这点声音投进去,就像一滴水投入江河,混在里面,毫无作用。
  好在周围的人听到他的话连忙退开,为他留出些缝隙,他才脱身,一个轻功上祭坛。
  他拔剑而出,镇住场上的人,“她若是犯法,自有国法处置。现在,谁再上来,杀无赦。”
  多年将军的血性在这一刻显露无遗。他利刃般的眼睛在祭坛生生刻下一条生死线,逾越必杀。
  百姓立刻停下脚步,哄动变安静。
  薛情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没想到凌云会在此刻挺身而出,眼中是惊讶不忍。
  凌云自然不会对她的险境置之不理,不过他赶着去外县,只好先想办法保住她性命。
  短暂思量之后开口,“现在杀她有何用,押入大牢,细细审问,其同谋也不能放过。”
  群情激怒的百姓,既忌于凌云的刀剑,又觉得他说的有理,于是不再往前冲。
  禁军带走薛情。她离开时,还不忘安慰一旁哭成泪人的立春,“回去吧,别担心。”
  兴帝在一旁看这出闹剧,气地上气不接下气,“孙相,你最好尽快给我一个交代。”说完,他愤然离开,留给孙怀海怒火欲燃的眼神。
  张夜终于从人海里回来了,带回一张罪书。孙怀海接过,皱起眉头。
  凌云目送薛情离开后,他将南风留在皇城,嘱咐他派人盯好牢房,保护薛情安全。而他自己则单枪匹马,出城去。
  *
  几日很快便过去。
  薛情睁开眼,已经有些分不清这是进来的第几日了。她看到阳光从高窗中斜洒,猜不出外面是早晨还是中午。
  一阵脚步声靠近,她很清楚那人是立春。
  她在牢房里过得还算不错,虽说是要问罪,但兴帝迟迟拿不定主意,并未有人难为她。
  有了南风的照顾和招呼,立春时不时就能顺利进来。她时常给薛情带好吃的,天凉了还带衣裳,生怕她在里面忍冻挨饿。
  今日,她又提了一盒的好菜。
  狱卒将牢房门打开,她进去,将菜一道道摆出,“女使,那日的事情闹得太大,满城皆知。外面的百姓都嚷嚷着要将你正法,可能你要在这里多待几日了。”
  “满城皆知?”薛情复问。
  她就是要这样,所有人都知道,那便再也捂不住嘴,兴帝才必须做个抉择。得知这个情况,她开颜些,拿起筷子吃起来。
  立春夹一块肉给她,“不止皇城,外县也都知道了。两个薛哥让我告诉你,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让你安心。”
  薛情缓缓点头,青菜入口,轻松语气,“让他们别费劲了,保住自己才是。”
  立春不想薛情死,也不愿与她争论,只是沉默着为她添菜。二人保持默契,都不开口说服对方。
  不一会儿,一位不速之客前来,打破二人的安静。
  是沈书进。他穿着华丽衣裳,环佩声声靠近,告以薛情他的来临。
  “情儿,我来看你了,你过得可好?”
  他如今既是驸马又是状元,薛情原以为他是意气风发,高不可攀模样,没想到,她对上他的眼,他确是一副可怜模样。
  不过薛情已不会怜惜他,迅速收回目光,回头撇眉,“那两个字从你嘴里冒出来,是真的恶心。我没邀请你,走吧。”
  他好似二人还未分开一样,靠近薛情,就差把脸怼上去,“你莫气,我一听说你下狱,就立马来看你了。我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成功。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薛情看不惯他这副冠冕堂皇,张口就来的模样。她可不相信,他这种人会为自己舍地自己的身份地位。
  她抬眼,放下筷子,笑容令人背脊发凉,“所以……沈状元为我做了什么不顾一切的事,说来听听。”
  沈书进躲开薛情攻击目光,显然有些心虚了。
  他连救人都只想捡别人现成的,甚至空着手就来了,什么都没带。薛情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装也不会装了。
  沈书进还不死心,“等你出来了,我迎娶你进门。”
  薛情听之,忍不住嗤笑一声,“你是要休了公主,还是要让我去当妾?沈状元,你不要在此处与我纠缠,丢不丢人。”
  沈书进被嘲,来之前还没想好说辞。他以为薛情被关,会将他看做唯一的救命稻草,哭求他。不曾想是完全相反的脸色,他毫无准备。
  “我……我会用行动证明的。”说完,他慌张离开。
  薛情知道沈书进绝不是一时兴起,一定是被逼急了才会做出这种不堪举动。
  她问起立春才知,原来他入赘公主府后过得并不好。公主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学不会如何伺候人,更学不会敬重沈书进那毫无见识的老母亲。为此,沈书进还当众挨过一耳光。
  薛情这下知道了,他这是想再找个知心的,去伺候他那老母亲。
  薛情为他感到唏嘘,也觉得他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无关的老妇人。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这是沈书进的家事。
  她继续吃饭。
  沈书进走后,没多久又传来镣铐的声音,还配着约莫三人的脚步声。这种声音一般是押送人进来才有的。
  薛情本不关心,但那声音走到她牢房前却停下,她抬头发现那人是孙怀海。他原本就是高龄,或许是这些日子过得实在不好,看起来苍老得快死过去了。
  薛情自然是希望他早日归西,可惜他还在喘气。
  薛情像是偶遇,轻快声音,“来了。”
  兴帝给了孙怀海几天时间,但时间到后,他竟毫无辩解。兴帝于是勃然大怒,免了他官职,将他同样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他不理薛情,转身进入牢房。
  而后,狱卒就前后张罗着为他换桌换床,比薛情的待遇更好。
  换完狱卒回头,想起背后还有一尊大佛,连忙解释,“孙大人是二殿下亲自托我们照拂的,不敢不从,请女使体谅啊。”
  薛情连下牢都不计较,又怎会计较这些。不过在立春的穷追不舍下,他们将薛情的床桌也换成一样。
  吃完,立春带着食盒离开,狱卒也都出去了。
  薛情坐在床上,她看着孙怀海的背影,想到刚出狱卒提到的‘二皇子’,若有所思。
  第71章 外县
  凌云出城后照大皇子的线索一路南行,在华州停留。华州此时正大举修建水渠。
  因西部干旱,东部雨水丰沛,朝廷两年前便着手修建水渠,欲引东部之水用于西部。而华州作为其中枢纽,是最复杂,也是工程量最大的地方。
  凌云从南边骑马而来,离城还有几里,看见了未成型水渠。渠宽似河,已经挖出一段距离,可以看到下面的人在挥锄继续挖。
  岸上的人也没闲着。汉子两两成行,光着臂膀,挑着石。他们嘴里低声哼着有节奏的号子,以保持两人动作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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