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林茉面色一凝。
女使……那不是姐姐吗,何时她出行都要宫中禁卫随行了。
二人在府门,顺着街道看去,一个熟悉的轿子出现。轻笼帷幔,红蓝纱色混在一起,神秘而模糊,虽只有一个人影,但林茉确信,是薛情无疑。
立春陪在轿侧,见到二人,提醒薛情,“女使,林掌柜在那边。”
薛情撩开帷纱与她对视,而后她又面不改色放下帷纱,继续往前。
百姓在道路两侧,皆以一种敬仰的眼神目送。待轿子过后,百姓开始议论。
刚来皇城的外乡人不知,问起,“这是做什么?”
旁边人打量一眼,“新来的吧?”
“今日东边闹市要举行祭祀,这就是主持祭祀的女使。前些日子贴了告示,这次祭祀专为百姓祈福求祷,只要去了,就能福泽加身。”
“这不,你看,连皇帝都要去。”
他指向方才薛情来的方向。兴帝在许多宫内禁军的包围保护下,也坐着轿子来了。
在兴帝的带头下,皇城有一个算一个,所有百姓都向祭坛方向聚去。
*
大皇子清早就叫人把凌云请到府上。
叫人的时候火急火燎,而凌云到了,又看见他悠哉悠哉在钓鱼。仿佛火烧眉毛对他来说,都是小事。
凌云放慢脚步靠近,主动问起,“殿下今日叫我来此,所为何事。”
“看这个。”他将手中的信递给凌云。
凌云接过打开,犹豫的眼神中有些不可置信,“他要起兵谋反?这消息哪里来的,可信吗?”
大皇子甩下鱼竿,回道,“给我消息的人你也认识,不过身份……我暂时不能透露。你是将军,该知道此事容不得半点差池。我叫你来,就是希望你亲自跑一趟,否则事败则小,丢了项上人头,就大了。”
凌云听来,还是有些不相信,“这才多久,他真的会这么沉不住气?”
“对你来说,可能不会。对他来说,他会。”大皇子手中持着鱼竿,一种尽在掌握的表情。
他这样的自信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真真实实体验过他的狂妄。
十岁时,两人同在宫中受教。教授二人学业的都是举国盛名贤师,四书五经,治国理政,无一不通,无一不晓。
大皇子自小勤学苦读。兴帝越是不看好他,不正眼看他,他越是认真苦学。
只因一个老师说过,“陛下会从你们二人中选定储君。而被选中的那个,一定是学识通达、心怀天下,既有谋识又心怀百姓之人。”
于是他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原来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父皇就能正眼看自己。
自此,寒来暑往,他皆如一地苦读。到了冬天,凛风吹得他手起冻疮,但为了清醒些,他依旧大开窗户,寒来暑往,他就在小院的书桌前,始终如一。
长此以往,授课的老师都对他称赞不已。好话不知怎么传进兴帝的耳中。
那日,兴帝如往常一样,来看二人授课。
不过不同往常的是,他居然提出要与自己去御花园逛逛。
大皇子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其实那日兴帝问了些什么,他都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日的御花园,群芳分外红艳。
可惜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不长久,越是珍贵,越是来不及抓紧。
二皇子对此很不满,犟着性子,说是死也不要与大皇子一起学习。于是兴帝散了学堂,让两人各聘老师,在自己的小院学习。
自从学堂散了,兴帝就再也没有找过大皇子。不幸的是,他不来,二皇子倒成了小院常客。他开始疯狂报复,带着宫女太监来闹,又或者是为难大皇子的下人。
还好很快二人便各自有了府邸,年岁也长了些,二皇子再不干这种幼稚的事情。但他那毫无顾忌、肆意妄为的性子从未更改。
大皇子对他的脾气很了解。
“前些日子,我故意借些公务的由头,每日帮那些大臣报进展。或许他以为父皇现在喜欢我,他已经是怒不可遏。”
凌云追问:“可这只是猜测。”
大皇子吐出些话,“是猜测,所以我买通了里面的人,他们会适时向他释放信号,我也派人散播了些言论,就看他信不信。”
凌云听了,怔住一秒。
前些日子,眼前这人还因与兴帝身边人有联系,而自我囚禁。转眼,他又真的与他们沾上瓜葛。
对此,凌云只能说他这样的胆大有谋,实在令人倒吸凉气。
交谈之后,他答应大皇子,亲自出城跑一趟。
出了大皇子府,二人发现人群都在往出城的方向走。二人正好顺路,带着疑惑穿进人群中,一路走,最后来到祭坛。
薛情此刻就站在台上。
她看着下面熙攘的人群。黑压压的百姓站得很紧,他们无一例外,皆带着敬仰,带着对生活的期盼,将目光投来。
薛情上一次这样面对百姓,还是继任仪式,她呼吸一沉。
「那时候他们也这样,好像真的自己真的能够救下他们……可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自己都无能为力。」
不过从今天后,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兴帝和孙怀海落座在祭祀台右侧,太阳直射太晒,左右两侧都有宫女为他们扇风去热。
孙怀海抬头看了看天,让人告诉薛情,“可以开始了。”
薛情接到话,并未立即开始。她先以人太多为由,借来一小支禁军。然后亲自安排他们将整个祭祀台围起来,并下令不准任何人在中途进来。
立春也被她拦在外面,她提醒薛情,“女使,我记得每一步,你给我挥手,我来安排他们剩下的人。”
祭祀是仪制繁琐的仪式,上祭品、焚烧等环节,都是提前安排好了对应的宫女或太监,只需薛情一声令下。
她没有啰嗦,只是回答一个字,“好。”
回到偌大祭台中央,薛情只是一个渺小的点。她深呼吸几口,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就无比紧张,整个心脏快跳出来。
她筹办这次祭祀,只为将自己置之死地。与其说紧张,更不如说她是激动,是期待。
星纪献祭后,她在悲痛中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了。
如果想走出一个囚牢,最好的办法便是毁掉它。对于女使这个位置来说,也是一样的。与其苦心思索如何逃跑,不如就从里面破出来。
既然兴帝和百姓对此深信不疑,那就先让他们相信,然后再亲手摧毁这个编造的美梦。这样一来,就算不能自己活着离开,以后也绝不会有人再走上这条旧路。
说做就做,所以薛情想了各种办法促成此次祭祀。
她低头,深呼吸几次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师父,我不逃了。”
第70章 入狱
薛情抬眼,是无人可挡的坚决。
她扯下帷帽,随手扔出。风吹起轻纱,却带不动沉重的竹编帽沿,坠落在祭台边缘。
少了帷帽遮挡,她的面容一览无余,百姓见之,一片哗然。
有人疑惑:“这怎么回事儿,今日祭祀有什么不同吗。”
有人愤慨:“女使怎么摘了帷帽,这样怎能祭祀,岂不是会惹怒天神,降下祸端来。”
……
变了颜色的除了百姓,还有兴帝。
兴帝见薛情露脸,气愤站起,直指薛情,疑惑中更多的是质问,“孙相,这是怎么回事。女使要在这次祭祀露脸,我怎么不知道。不是说这样会泄了天运吗。”
孙怀海稳坐在凳子上,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已然怒火中烧。他压下满脸怒气,笑着安抚兴帝,“陛下莫慌,先坐下观礼,她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他过分冷静,兴帝将信将疑坐下。
搞定兴帝后,孙怀海让张夜去祭台,“你去问问,她要做什么,是不是不想活了。”
张夜到祭台下,却被禁军拦住。
祭台上有一木箱,薛情昨日派人搬来的。她扔完帷帽后打开,里面是一整箱的罪纸书。她抓起厚厚几沓,往祭台下撒。风一吹,罪书便被吹散吹远,落到百姓手上。
那些个识字的捡起来看了看,难以置信,“这上面写的是……钦天相伙同女使,用天神祭祀,套取国库金银?”
一旁不识字的,反复翻看罪书,“是真的吗?怎么可能呢。”
那人指着背面,“你看这里,连祭祀明细都写在上面了。祭祀挪用了两千两白银。那可是两千两,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底下人一时全部哄乱。信的信,不信的高声叫问。
“就算这是真的,那又如何。女使你莫不是糊涂了,我们的平安康乐,可全靠女使和孙相,帮我们向天神祈福而来。”
薛情停住,用一种极其嚣张的语气,满是嘲讽,“祈福?哪来什么祈福,哪来什么天神。不过是我们为了哄骗你们这些无知百姓的借口罢了。若不这样说,你们怎么会真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