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也是呀。”
领头来的姑娘拍手:“他们都成了亲,入了洞房的,肯定都知道了,大当家喜欢,那八成还是姑娘?”
“也不一定吧,咱们大当家从前就没对小姑娘示好过,也没见他对谁有心,说不准,就是断袖呢?”
“天呐....”
她们还是议论着,翠翠被王家妹妹挤回灶房啪一声关了门,隔去了外头的吵闹。
冷风仍是刮着,越近了年关,天便越是冷了下去,傅老爷听着屋外野兽咆哮般的风,长叹口气,终是起身开了屋门。
门外,去而复返的臧六江笔直地站着,浓眉之下一双眼眸黑亮,的确是俊朗的一张脸,傅老爷看着,也清楚些余淮水中意他的原因。
臧六江已经站了许久了,他提了参汤过来,也敲过屋门,是傅老爷不给他开想要他知难而退,外头的风这样大,只要不是傻的,吃了闭门羹也该知道离开。
可臧六江就那么站着,他没再敲门,只是守在外面,终是换来了傅老爷的不忍心。
“进来吧。”傅老爷口气仍是严肃的,臧六江也不拖沓,矮身进了屋。
“参汤凉了,过会儿温了再喝。”
臧六江开口,将食盒放在桌上,取出两碗微微结了冰碴的汤,架在铜炉上煨着,他面上看着无事,那手却冻得微微有些哆嗦,一切都看在了傅老爷的眼里。
“坐。”伸手不打笑脸人,傅老爷无法,只得让他坐下。
他拿臧六江当外人,自是不能去为难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礼貌而又疏远。
“我知道你来干什么。”
臧六江还没开口,傅老爷便先一步打断了他,他圆圆的脸上也是疲态尽显,可依旧不落威严。
“淮水有他自己的命,你若是为了他好,就该撒了手。”
“我对他是真心的。”
臧六江手心里泌出一层汗来,他紧张,眼前的人是余淮水的家人,他没法拿出平日里那蛮横的气魄来。
“真心。”傅老爷重复这两个字,傅家生意很大,弯弯绕绕见得多了,乍然听见如此天真的两个字,不由得想笑。
“你既是真心,便遣散了这些土匪,回了清白身吧。”傅老爷开了口。
“淮水托孤在我家里,我便不能对不起他的爹娘,他中意你,非你不行,你若是能散了匪寨随我回中原,踏踏实实地做一份工,我咬咬牙也就认了。”
傅老爷的目光落在臧六江的脸上,霍然见他起了身,扑通便跪在了地上。
“不成。”臧六江跪着,腰仍是笔直,开口道:“我老爹托付了我,我不能遣了他们。”
第66章
臧六江不应, 傅老爷也没有与他交谈的心思。
他没有追问臧六江不肯遣人的缘由,毕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也不能逼迫臧六江非放弃这山寨不可。
趁着傅夫人还没醒,傅老爷将臧六江婉言拒了回去。
山上下了大雪, 冷风卷得山林簌簌, 漫天枯叶飞旋, 没了西寨的手脚,东寨林子里的狼逐渐被清理干净,恢复了从前的宁静。
寨子里沉重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便又一次欢快起来。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备起年货, 乡民往来都带着喜气,下山采买的人一茬接着一茬。
臧六江给寨子里贴了不少银钱, 有了钱, 大家便更能采制好的东西,很快便将傅家人到来所带来的那点麻烦抛之脑后。
傅明还是没能逃了一顿打,多亏有了傅聪看管弟弟不善的罪名在,两人分摊,都少挨了些板子, 可还是打的两人起不来身,在床上嗷嗷叫了几天。
余淮水没能挨上这顿打,也许是因为傅老爷被勾起了伤心事, 他每每瞧见余淮水,心里便泛上一丝歉疚,总觉得是自己没有管好愧对旧友,这才让余淮水走了一条事端颇多的路,更别提狠下心来去教训他了。
可对余淮水来说, 他宁愿挨几板子,也不愿傅老爷与傅夫人时常看着他唉声叹气,那滋味比打他还难受。
余淮水心里郁结,愈发的颓然了,总是蔫蔫的,臧六江看在心里急得不行,想找个机会圈上两句,可傅老爷不愿意见他,他只得转头去寻了傅聪。
趴在床上的傅聪看着这个让自己挨了打的罪魁祸首,磨了磨牙。
“我好歹也算你长辈。你不关心关心我?”
在屋里另张铺子上趴着的傅明跟着附和。
“就是,求人办事你就空着手来?”
他比傅聪挨得打多多了,傅聪还勉强能起身走动,他可是连动弹都费劲了。
臧六江摸了摸怀兜,掏出一瓶药来。
那塞子还打开过,是前不久余淮水看书不小心割伤了手用来涂的,现在剩了大半瓶,被臧六江恭敬地递到傅聪眼前。
“大舅哥,你便帮我去劝劝吧。”
臧六江口气郑重了许多,让傅聪也收敛了些玩闹的神色。
“淮水本来就吃的不好,底子弱,心情不好他便一心扑在书本上,最近连粥都只吃个小半碗。”
“你们也瞧见了,他倔地厉害我劝不动,不如你们劝劝傅老爷傅夫人,先缓缓,要他也能好好地过个年...”
臧六江是如何疼爱余淮水的,傅聪傅明也看在眼里,余淮水连臧六江的话都不听,便更不会听他们的。
可眼下,傅聪傅明也有要问臧六江的话。
两人对了个眼神,还是由傅聪开了口:“我听我老爹说,你不肯遣散了土匪?”
“你这又不是真的土匪山寨,何必苦苦坚持?”
臧六江一时哑然,他有不能对他们说出口的缘由,只得僵僵地闭上了嘴。
“......罢了。”
傅明见臧六江不说原本要急,傅聪却先一步打断了他。
傅聪是大哥,虽有时候会暴躁,也不够机敏,可总是能沉得住气。
“我替你去说一声,老爹老娘疼淮水,大概是能成,可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个法子...”
“若能解决便解决,解决不得,你们便罢了吧。”
臧六江的拳头霎时攥紧了,腰背笔直,很倔强的一个背影。
傅聪看他的模样,知道他这是不肯,只得叹气往外去。
到底是只有十九岁,半大小子。
臧六江明白,傅老爹说的是对的,他已经在皇帝面前露了眼,一个土匪,被王爷用了一次沾染上的政务,皇帝本就对他有些疑心,若从此销声匿迹还好说,可若是余淮水走了仕途,上了朝堂,他与余淮水的那些交际便成了居心不良的勾结。
这比傅老爹所担忧的通匪要严重太多,疑心生暗鬼,猜忌的种子一旦埋下便是点燃了引线的火药,无论引线多长藏得多么隐蔽,总有炸响的那一天。
可他不愿意与余淮水分开,他们两个好容易摸索到了幸福的边缘,怎么肯轻易就撒了手。
他不愿断了余淮水的路,同样,他也清楚余淮水不会主动去断了他的路。
臧六江心里隐隐地有个法子,他想去赌上一赌。
转眼,齐一被臧六江喊来了茶楼,他从下山的大夫那儿打探过傅夫人的情况,知道没什么大碍,面对臧六江时也就没了拘谨,只当是两人扯平了,又恢复成了往日那副腔调。
“什么事?”齐一坐在茶桌对面,捏着几两一块的点心大口吃到,算是弥补自己的食饷。
“你替我去找个人。”臧六江寻到了茶楼,对着齐一,他单刀直入。
“谁?”齐一疑惑,臧六江这会儿该是焦头烂额怎么解决自己岳父岳母的时候,怎么还有心思找别人?
“臧强,我老爹,你告诉他我有事寻他,要他回山一趟。”
臧六江撂下了话便要走,后头的齐一满头雾水,正要追问,便见臧六江指着他吃过的那几分点心,要茶楼小二给他再包上几份,带回去给余淮水吃。
“我上哪给你寻去!”
臧六江要走,齐一却不许他走,江湖茫茫然,找一个老头堪比大海捞针。
“我有个猜测。”
臧六江瞧着小二匆匆去后厨的背影道:“你去军中找找。”
“什么?”齐一当自己听错了,还要再问,臧六江已经接过小二递来的食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去军中找?”坐在案上的王爷听到齐一如此禀报,饶是他也不由得愣住。
他从未见过臧强,只知是个心眼子颇好的老土匪,年纪怎么也将近五十,即便是募兵也募不到他的头上去,怎么臧六江就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臧六江找齐一寻人,自然就没有隐瞒王爷的意思,这话是故意说给王爷听的,为的什么,不言而喻。
军中的事不是随意打探的,臧六江如此,是想借王爷的势。
“你去寻寻吧。”王爷展开一本新的折信,随意道:“用本王的名头去。”
“是。”齐一领了令,行礼出门。
傅聪说到做到,答应了臧六江,即刻便把事情办了,去自家老爹跟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余淮水的颓然说了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