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众人哗然。
  土匪堆里炸了窝,纷纷议论着,刚刚那傅夫人嘴中的念叨的儿子,难道是说的嫂夫人?
  傅家家仆也惊叫一片,原本余淮水在傅家做书童时便老实本分,做了养子更是勤谨恭敬,半分都没有懈怠过,今儿怎么突然变了性子,维护起这土匪了。
  “好,好孩子,这是怎么了?”
  傅夫人一时惊讶,脑子也转不过弯来,回头看向身后跟来的两人,愈发吃惊。
  “老大?你这么也在这儿?”
  追来的傅聪傅明十足的心虚,纷纷别开脸,不动声色地往自家老爹老娘身后靠了靠,以备不时之需。
  “爹,娘。”
  余淮水也有些哆嗦,咬了咬牙,拉起身旁臧六江的手,恳切道:“淮水不孝,已经与他,成亲了!”
  山风刮过,寨门之前寂静一片,随后傅夫人两眼一翻,连呜咽都没出一声,便晕死过去了。
  第65章
  傅夫人晕的突然, 就连齐一都有些手足无措,他只是想借势给臧六江添堵,可没想害了人家爹娘。
  傅聪到底是大哥,在一片哭喊声里打横抱起了傅夫人, 迈步便往院里冲, 傅明心里慌慌地跟着傅老爷, 被自家老爹回头一瞪,吓得满襟都是冷汗。
  “晚点再收拾你!”
  傅老爷怎会看不出端倪,狠狠点了一把傅明,随后便匆匆地吩咐跟着的下人,去庄子说找几个靠谱的大夫来。
  余淮水满心愧疚, 跪在地上不肯起身,一张小脸上落满了泪水, 臧六江看的心疼, 哄着他去看看傅夫人情况,回头给齐一递了个眼神。
  齐一闯了祸,自然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立刻掏了腰牌让手下回王府,把那最好的大夫给接来。
  王府中随侍的大夫都是太医亲带, 也有乡野寻来的妙手神医,自然比庄上的大夫要好上许多。
  余淮水哭的情难自抑,他自小便懂事, 头一次惹傅夫人生气便把人活活气晕了,心中惭愧,他便跪在傅夫人的床边不肯起身,身子单薄又瘦削,看的人心里也跟着不好受。
  臧六江心中焦急可也无法, 只得陪着他跪。
  傅老爷看过床上傅夫人的状况,知道她是受了惊吓,一时惊悸这才晕了过去,勉强松了口气,这才回头望向屋中几人。
  人家家事,寨中的乡民土匪都不敢打扰,翠翠与林大头将人都拦的远远的,有些担忧地看着那紧闭的屋门。
  “什么时候的事。”
  傅老爷圆圆的脸上平时总是随和的笑,骤然严肃,让屋里几个小辈都喘不上气来。
  “爹,淮水他.....”
  傅明受不住,往傅老爷的腿边一跪,想要替余淮水说说情,被傅老爷厉声打断了。
  “我在问他们,你插什么嘴。”
  声如洪钟,实实在在地生了大气了。
  “是我的错。”
  臧六江先余淮水开了口,他虽跪着长辈,可腰背仍是笔直的,像一棵狂风吹捶下的松柏,想为余淮水稍微挡去些许风雨。
  “是我不由分说地劫了他,才闹出今日这许许多多的事端来,一切错事的开端皆是我造成的,您要打要罚,我全受着,绝没有怨言。”
  “打你?”
  傅老爷上下打量了一眼臧六江,衣着粗犷,头发也是极厚的一把扎着,发冠之内还钗着根竹签。
  那脑袋低垂着看不清面目,却两肩宽厚,双臂有力,一瞧便知是草莽出身,实实在在算不得什么清流人家。
  “我打不得别人家的儿子,自有你老子教训你。”
  “你是这山上的土匪?”
  傅老爷面色沉沉,不屑地冷哼。
  “老爷,他不是坏的,他们寨子从不做坏事,对山下也一直是帮衬着.....”
  余淮水情急,知道傅老爷看不上这些草寇,连忙想要替臧六江辩驳,被傅老爷看了一眼,声音又逐渐地小了。
  “匪便是匪。”
  傅老爷声音低沉,像一下下敲响警钟般开了口。
  “淮水要科考,要入仕,他有本事,不能拘泥在这小小的地方。”
  “我,我断断不会懈怠了学业的,定会好好地学,明年考不上,我就再过三年,我.....”
  余淮水情急,泪水又翻涌上来,傅家对他有养恩,他是千万般不愿让傅家对他失望的,可看看身边的臧六江,泪水便颗颗滚落而下。
  “淮水。”
  傅老爷对这个旧友遗孤一向是宽容的,看着他那三分熟悉的面容,长叹口气。
  “匪就是匪,你说他好,我信,天家信吗?”
  “莫说他是个男人,就算是个女匪揣了你的孩子,沾了匪,就不行。”
  “可...”
  余淮水转头看了一眼臧六江,急急道:
  “他家里那个五哥也是在朝做官的,只是暗地里来往,瞒着便.....”
  “那是欺君!
  ”傅老爷断言道:“傅家只是富户,给不了你仕途上的助益,若你被有心之人发现勾结草寇,告到天家眼前,你连个帮衬都没有,只会落得个潦倒下场。”
  “且你问他,他那五哥入朝为官后,可还与他们再有往来?”
  余淮水浑身一震,的的确确,再没人提起过那五哥,就连臧六江都是含含糊糊,只提过寥寥几次罢了。
  臧六江也垂着脑袋不置一词,想来傅老爷说的那些,也是真的了。
  傅老爷想起余氏全家来,有时那罪状都不必为真,有心可诛,天家眼里容不得半分沙子,余家便是如此蒙冤,全家葬送了。
  “淮水。”
  床上突然传来傅夫人虚弱的声音,屋里几人连忙看去,在傅老爷的搀扶下,面容憔悴的傅夫人坐起身。
  “夫人...”
  被呼唤的余淮水连忙直起身来,膝行到了塌边,满脸满眼全是泪水。
  “好孩子.....”
  傅夫人心疼的紧了,伸出手来抚摸余淮水瘦了些的脸庞。
  “老爷话说的重了些,我们也,不愿苛责你...”
  她说着,两眼一眨,浑浑地淌下泪来。
  “可你本该是有个好前程的...好孩子,你再想想,再好好想想......”
  闻者流泪,余淮水苦读诗书十余载,一丝一毫也不曾懈怠,就连十来岁发高热起不得身,躺在床上也是抱着书看个不停,桩桩件件看在傅家人的眼中,怎么会不明白余淮水的用心。
  他也是有骨气的,想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的,万般不该被那可能的隐患给绊了脚。
  舟车劳顿,傅夫人又刚刚醒来,傅老爷把心思转到了她的身上,余淮水哭的伤心,他们也是乍然得了这个消息,彼此都要有个冷静思考的时间。
  傅老爷挥挥手,示意屋里的人都出去,只单独叫了傅聪过来,要他去找厨房要碗补气的汤药来,给傅夫人喝些。
  臧六江扶着余淮水出了屋门,外头冷风扑面,余淮水脸上还挂着泪水,臧六江怕他受了凉,连忙替他擦去满脸泪痕,歉疚道:“是我的错,要你受了这样的苛责...”
  余淮水只将湿漉漉的脸埋进臧六江的怀中,他怀里温暖而炙热,隔去了所有的冷风。
  “再等等...”余淮水低低地嗫嚅:“再让我想想法子.....”
  傅明也是被赶出来的,他望着天边逐渐昏黑的天际,再回头看看苦命依偎的两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寨子里的气氛很压抑,一是因的白日门前大闹的那一通,二是因的......
  “翠翠。”
  几个姑娘探头探脑,叫出了灶房里正忙碌的翠翠,她们平日里都是凑在一起缝衣裳的,关系熟络也不拐弯抹角,开口便问道。
  “咱们嫂夫人,真是个男的?”
  翠翠一是哽住了,那时西寨人追逐他们,她是亲眼看过余淮水的身子的,千真万确是个男人。
  可翠翠不知道余淮水是不是还想隐瞒,只得含糊不清地回她们:“我不清楚啊...我瞧着不像...”
  “可是,”
  几个姑娘交头接耳着,没瞧出翠翠的窘迫来,仍是议论着。
  “今天那家人来咱们这儿要人的时候,说的可是两个儿子呀。”
  “仔细想想,咱们嫂夫人那个样貌英气的很,嗓子也粗,上次打架那会儿也很厉害,说不准真是呢.....”
  “说不准要的是嫂夫人那两个哥哥呀,翠翠,你与嫂夫人走得近,没瞧出些什么吗?”
  被姑娘们簇拥着,翠翠有些手足无措,后头一双小手猛地插来,王家妹妹娇声喝到。
  “干什么呢!天都擦黑了,咱们灶火还没烧旺呢!饿死人啦!”
  王家妹妹活泼,人缘也极好,几个姑娘立刻转移了视线打趣起她来:
  “你家里今儿不做饭食啊?跑到这儿来讨饭吃了!”
  “瞧你吃的,这肚皮愈发圆了,你过年裁的新衣裳还穿的上吗?”
  “哎,王妹妹,你说你瞧着嫂夫人像男子吗,我越想越觉得是呢。”
  王家妹妹朝翠翠挤了挤眼,两手一环,颇有气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咱们跟嫂夫人过日子,管他是男是女,大当家喜欢不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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