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臧六江于是放弃了清晨亲昵计划,朝余淮水招呼一声,颠颠地出门了。
  听见木门撞上的声音,余淮水从指缝间环视屋内,确定是臧六江出了门,这才挪到衣柜边上翻找起来。
  昨天他换了的那身常服躺在里面,看来正如那土匪头子所说,除了这身衣服,他的包袱行李全都丢在山上了。
  实在荒唐!
  余淮水越想越懊恼,用手搓了搓自己白嫩的脸。
  要是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劫,当年傅聪傅明要教他骑马时,他就不该犯懒,跟着多吹吹风晒晒太阳,吹的人糙些硬气些,哪还会有今天这场误会?
  三两下把衣服套好,余淮水凑在门边听了听,轻轻推了一把关着的木门,没想到门板轻晃,吱呀一声居然开了。
  还真是不怕我跑了?
  屋外冷的很,这山上风大,又是刚刚落了雪的冬季,冷不防地被风一卷,余淮水猛地打了个冷颤。
  这胡乱地往外跑,怕是要冻死在山里。
  余淮水思忖着逃出去的可能性,抬头就和屋外几个抡着膀子劈柴的土匪对了眼。
  跟在土匪堆里的小哑巴啊啊喊了两声,慌里慌张地转身不看,被昨晚的土匪大叔打了个趔趄:“过了昨晚儿就没事了,看吧看吧!”
  小哑巴揉着毛寸的脑袋转回来,一脸的茫然。
  这成亲可真多讲究,太麻烦了。
  “咳... 咳咳!”
  最先反应过来的土匪搓着手,把手里精亮的斧头往身后藏了藏,小心又殷勤的对着余淮水问道:“大当家媳妇儿,你是要找大当家吗?”
  原本还想试试能不能找机会溜出去的余淮水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讪讪地点头,作势朝四周张望:“对,对,你们那个...大当家,他往哪儿去啦?”
  余淮水生的秀气,瞧着又乖巧,目光恳切看起来相当真诚。
  土匪心底里感叹,这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知书达理,瞧瞧,对着一窝土匪都不怯场,山底下那些小姑娘,见了他们大多都战战兢兢的。
  不过也不怪人家,谁让他们是土匪呢?
  几个土匪一对头,往一个方向指去:“他往...”
  “找我?”
  还没等土匪指个明白方向,臧六江已经提着个三层屉的木头盒子回来了,在众土匪殷切的目光里把余淮水往屋里一挤,反手就关上了门。
  “瞧见没!”
  “大当家护短的很嘞!都不让多看!”
  外头的土匪立刻炸了窝,扬着斧头劈柴的动作都利索了,乒乒乓乓地格外卖力,大清早就看人家夫妻恩爱,让他们这帮还没讨着媳妇儿的看的眼馋。
  “别跟他们混,一把子粗劲儿再伤着你。来,昨天夜里你就没吃什么东西。”
  臧六江将余淮水拱到桌边,三层屉的食盒子往桌上一放,打开盖子往外拿出菜来。
  整只的白水鸡,整条葱烧鱼,闷到软烂的猪蹄,菌干炖笋汤,各类炒菜,水果点心...各式各样,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余淮水早上被他摸了两把的那些怨气被浇了个透心凉。他摸了摸肚皮,的确空瘪瘪的,于是拒绝的话也咽了回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余淮水打算吃他一顿,再计较昨天的事也不迟。
  余淮水一抖袍子,在桌边寻了把凳子坐下。
  他嘴挑,正打算挑些爱吃的小菜,就听对面撕拉一声,一只油汪汪的鸡腿递到他眼前,臧六江正坐在他对面笑得一脸阳光。
  “来,媳妇儿吃肉。”
  第6章
  这山里的鸡就是不一样,水淋淋油汪汪的,那只腿几乎和余淮水脸一般大。
  但这也太过...豪放了,空手撕了鸡来吃,他还从未如此过。
  余淮水从糕点盘子里抽出张油纸,包着那只鸡腿接过来,瞥见臧六江笑的太过憨厚,余淮水便忍不住地抬头看他。
  “多吃点,你昨日肯定累坏了。”臧六江见他接了鸡腿,相当随意地抄过桌布来擦了擦手上油渍,十足的粗野,看的余淮水眉头直跳。
  罢了罢了,又不是真要一起过日子,管他那些做什么。
  余淮水摇了摇头,张嘴撕了一口肉嚼着,咂摸着滋味,他顿时眼前一亮。
  与在傅家时吃过的那些鸡鸭不同,这只鸡不光是肥硕,还肉丝细嫩异常鲜美,一口下去口舌生津,即便是他这样挑嘴不爱吃荤腥的人,也忍不住多吃两口。
  “这是山里的野鸡,你要是喜欢,我还去替你打。”
  臧六江看出来他喜欢这一口,眉眼都柔和了,哄着他多吃些饭。
  余淮水吃到了喜欢的东西,便肉眼可见的脸色好看不少,像只理顺了皮毛的兔子,乖巧的不像样。
  臧六江实在喜欢,想暗搓搓地将膝盖凑过去亲昵一下,没成想两个膝头刚贴在一起,余淮水就在桌下摸索着,朝臧六江来了一记兔子蹬鹰。
  “哎哟。”臧六江没有防备,惊地他在凳子上一窜,木头椅子吱嘎怪叫,差点就散了架。
  这余淮水瞧着瘦弱,力气倒不小。
  “再重点脚就下来了,媳妇儿脚上功夫了得。”臧六江这样说着,从鸡上撕了只鸡爪塞进嘴里,也不敢再去扰余淮水吃饭,讪讪地道:“我可得好好补补。”
  臧六江惯会装乖拿乔,余淮水没忍住瘪了瘪嘴角偷偷地笑,眼下气氛正好,也该好好地聊一聊这场乌龙。
  “这事怪我。”臧六江敢作敢当,拍了拍胸脯痛心疾首:“我便说,怎么会有姑娘深山野林里头换衣裳。”
  的确如此。余淮水表示赞同。
  “我还当你与我一见如故,肯跟我回寨子白头偕老,哪里想到会是如今的光景。”
  也事出有因。余淮水抱着手臂,轻轻点头。
  “咱们既然拜了堂,乡亲弟兄也都做了见证,不如将计就计,我也是十里八乡少有的好男儿,你跟了我横竖不会让你吃亏,你说对不对?”
  也有道... 余淮水一顿,抬起头来,凉凉地瞧了对面的臧六江一眼。
  桌对面的臧六江见忽悠不成,两手一伸,一副刚刚的话不是出自他口的无辜模样。
  有个狗屁的道理,差点被这混不吝的绕进去。
  “...我也有求于你,不如这样。”想着自己那些书本,余淮水垂着眼睫思忖片刻。
  “来年开春,我要赶去京城科考,你既然不想丢了面子,那这几月我便留在你们山寨里。”
  “待到来年乡亲近邻新鲜劲儿一过,你便说把我休了,再另娶一个吧。”
  这的确是解决乌龙最好的法子。
  臧六江摸着下巴打量对面的余淮水。
  臧六江本就是见色起意,又因的余淮水的性子心生好感,可人家只当他是个劫财劫色的土匪。
  眼下是他自己柴火烧炕一头热,不如先答应下来稳住了人,日久生情那是最好,若是日子一到还没什么情分,那也别耽误人家,一拍两散各奔前程。
  “行,那便听你的!”臧六江也不得寸进尺,拍着桌子应了下来:“一会儿我带你去山里瞧瞧,那些个书本子要是找不着了,我带你下山去买。”
  两人说定,继续埋头吃起饭来。
  被臧六江盯着,余淮水硬是啃了一半鸡腿喝了两碗热汤,又被催促着硬塞了两块糕点,撑得余淮水直打饱嗝。
  臧六江看在眼里,在心里偷偷嘀咕,难怪瘦的只有一把骨头,胃口小,这嘴巴挑的也真是厉害,以后得变着花样哄他多吃些,要养的白白胖胖的才好。
  吃过了饭已经日上三竿,天色不是很好,有密实的云层压了过来,瞧着是要下雪了。
  臧六江翻了件厚实的毛氅给余淮水穿上,他生的高又壮实,明明小余淮水两岁,这衣裳却宽大的不行,用腰带紧紧绑了两圈才不透风。
  “小哑巴,牵匹马去!”
  臧六江拉着余淮水出了屋门,院里的干柴已经被土匪收拾干净了,臧六江也不急着下山,领着余淮水在寨子里一圈一圈地打转。
  美其名曰是带他认认屋门,实际上为的是领着自己新过门的媳妇儿招摇过市罢了。
  余淮水猜不到他有这样的小心思,随着他一步三晃地闲逛,可晃着瞧着,反倒惊讶于这个寨子的规模之大。
  说是寨子,反倒更像个村镇,田庄房屋一应俱全,并没有想象中土匪聚众斗殴,赌博酗酒的混乱场面。
  反倒是处处和睦,老幼妇孺聚在院头,边忙着手里的活计边彼此闲聊,腿边有取暖的柴火盆,不时有小孩凑得太近烧坏了袄子,惹来身边女人几句骂。
  如此静谧,即便是在平常村子也少见。
  余淮水又环绕四周,并未见有什么男丁,这土匪寨子里不见男人,实在稀奇。
  “爷们儿都下山去庄子里干活了。”
  臧六江见自己媳妇儿望着院里发愣,主动答疑解惑。
  “庄子?你们不是土匪吗?”余
  淮水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北方的冬天到底要比中原烈些,穿的这样厚了,他还是不时被卷来的寒风吹得直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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