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温雁出神不过数秒。很快回神,他想起襄王的行事作风,对伍玖道:“把我的荷包拿来。”
  伍玖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眼睛瞪大了点,他想说什么,又咽回去,神色肃然的去给他拿了。
  温雁走到榻边,俯身从榻下拖出木箱,在瓶瓶罐罐里找了找,拿出角落里的青瓷瓶。
  伍玖捧着荷包过来,看到他手里的药瓶,咽了咽唾沫,声音一下子低了:“公子,真的要……?”
  温雁接过荷包,取出银针,贴着袖口插了进去。
  他一连插了六根针,确认两边的袖口从外看不出异样,抬手晃动也掉不下来后,才有几分好笑道:“想什么呢。”
  他屈起指节,敲了下伍玖的脑袋。
  “他到底是王爷,虽按如今局势来看,他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但仍不是轻易能得罪的。”
  他声音放轻:“我杀不了他。”
  伍玖松口气。
  他摸摸脑袋,嘿嘿笑了两下,好奇道:“那您准备这些针是要?”
  “襄王好男色,强取豪夺久了,就算断绝身份后会有舆论兴起,也难保不会暗中下手。”
  温雁将药粉倒在帕子上包好,抿出一个梨涡来:“你主子惜命,还想多活些日子。”
  ……
  亥初。
  十五熟练地翻墙进院,又从窗口翻进去,落地无声。
  他走到桌前单膝下跪,垂着头,沉声道:“禀王爷,他乃中书侍郎嫡子,温雁。”
  “中书侍郎?”容烨批着奏折,头没抬,问他:“如今是谁在位?”
  “定朝二十二年的探花郎温克行,任职已有六年。”
  容烨印象不深,想是没活多些日子。
  他继续道:“他的事,细细讲讲。”
  听出他对温雁的特殊之处,十五道:“温公子是早产儿,生母在他一岁时病逝。自小体弱,常年喝着汤药。”
  “久居后院,鲜少出门,痕迹不多。今年会试后因着雅阁开展的诗会出门,被襄王看上,私下去找温侍郎,欲强娶为妾。”
  “襄王。”
  容烨抬起眼,落下笔。
  他今儿回忆了番这时候的事,想起不少人。有些人早早便死了,所以他记得不深。襄王便在此列。
  仅有的一点印象,全在于他赤身裸体的吊在树上,屁股上扎着三根银针,仪态全无。
  他怎么死的容烨忆不起来,只这笑料让他印象深刻。
  十五应:“是。”
  他说得细了些:“属下探入温宅,听得温公子与温侍郎为此事争执不休。温公子巧舌如簧,更胜一筹,温侍郎捂胸喘气,气极。”
  容烨想着那张病气重的脸,和青年瘦弱的身子骨,起了分兴致:“怎么个巧舌如簧法?”
  十五向他转述了遍温雁的一席话。
  容烨听着,慢慢抚掌。
  他眼里带了分欣赏,弯唇:“倒是伶牙俐齿,吃不得亏。”
  话头一转,他道:“拿诏书来。”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磨墨的十一微愣,起身从架上拿了明黄的诏书给他。
  容烨提笔,手腕从左至右晃过,拟了旨。
  如今他摄政王的身份虽没在明面上定下,却已然有了实权。拟圣旨的诏书、玉玺,皆在他府中。
  十一看着他盖下章,眼睛不经意间扫过他的字迹,惊得瞪大眼,呼出声:“您要娶妻?”
  容烨心情好,没怪他失态。他等着墨迹干,悠悠然道:“府中空了许久,难得有这般趣味的人儿,不娶来可惜。”
  “他既不想嫁襄王,那本王便圆了他的愿。”
  -
  温雁不知自己平白被人惦记了上。
  他静等着温克行思量。温克行对他向来不在意,巴不得他早早离开家,能嫁出去做个王爷的妾发挥一下价值最是好。
  他一番言语相逼,摆明了他不会嫁的态度,如果温克行真要逼他,那不是他一死证清白就是他大闹,这邻里邻外的官员可不少,届时闹大了温克行面上难看不说,还要得罪襄王。他断不会为了他得罪人,所以定会放他离家。府里少个他,不会有任何变化。
  可他没想到,等了一日没等来温克行的答复,先等来一道圣旨。
  临时被叫去正堂,温雁低眼扫过堂内的人,最终落向拿着圣旨的侍卫。
  定梁帝驾崩后,如今权势多在瑞王手里,瑞王常年在西北,身旁常用不是宦官,而是近卫。
  所以这捧着圣旨的侍卫,是谁的人无需多言。
  没由来的,温雁心跳快了几分。他是来的最晚的,只他的西院在宅里偏角,属于嫡子的东院落在温书手里。他来时堂内众人早已跪下,捧着圣旨的侍卫静等着他。
  见到姗姗来迟的他,面上无怒色不说,眼里竟还带着分恭敬。
  温雁过眼仅是一瞬息的事。他压下心头不安,掀袍跪下,温声致歉:“温雁失仪,让大人久等。”
  十一默默移了半步,没敢受这礼。他清清嗓子,先道:“无事,今儿风大又冷,温公子体弱,情有可原。”
  温雁意外,头抬了半分,又忍住冲动。
  他心怦怦跳着,不安的预感更加强烈。
  十一展开圣旨,清清嗓子,朗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兹闻温侍郎之子温雁才貌双全,文雅谦和;瑞王容烨才兼文武,英年俊彦。二人天作之合,良缘夙缔。着急册温雁为容烨之正妻,择吉日完婚。”
  “钦此。”
  他念完圣旨,一时无人响应。
  温雁顾不得失态,身子直起,难掩震惊地看向十一。
  十一走到他跟前,躬身将奏折往他跟前递:“温公子,请接旨。”
  白嫩的指尖颤着,没有动作。
  温雁的眸光落在明黄的圣旨上,只觉眼睛刺得生疼。
  定梁帝半月前方驾崩,如今龙椅空悬,何来皇帝?瑞王却仍以此为首,一旨令下,容不得他拒绝。
  他心口闷了口气,压的他生疼,合眼缓着,没应声。
  反应过来的温克行抬起半个脑袋,见他只愣着不接旨,掌心急的出了汗。
  他闷闷咳了一嗓子,将温雁咳回神。十一仍保持着那个姿势,等着他接旨。
  圆润的指甲狠狠掐入掌心,刺痛压住心口闷着的气,温雁重新跪好,压着手臂的颤抖接了旨。
  “草民温雁,叩谢天恩。”
  温润的嗓音绷得紧,无端哑了两分。
  第3章
  十一离开后,温雁双手捧着明晃晃的圣旨,慢慢起身。
  他单独而来,不声不响地带着圣旨出现,丢下这么个烫手山芋后转身就走。
  徒留温雁堵着心,攥着玉轴的指尖用力的发白。
  温克行本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可容烨整了这么一出,他对温雁的态度就截然变了。
  他扫了眼温雁手里的圣旨,搓搓手,声音不自觉放的很低:“雁儿,你何时认识的瑞王?”
  温雁低着头,额发挡住眉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温克行等了两秒后没听见声儿,眉皱起,呵斥道:“温雁!”
  “没听见我的话吗?连你爹的话也不听了?”
  “义绝书给我。”
  温雁打断他的话,露出的眉眼间难得带着冷。
  事到这种地步,温克行是万不可能给他的。他看着温雁的姿态,凝眉道:“你在闹什么脾气!”
  “我告诉你温雁,瑞王可非襄王能比。他握着兵权,兵马现在仍在城外,实权在手,收我们九族的命只是一句话的事!”
  “你想靠断绝身份来逃婚?便是你自绝,这婚你也逃不掉!”
  “那正好。”
  听他说完,温雁反而露了笑。
  他脸色苍白,嘴更是没了血色,却是提唇笑了下。
  “黄泉路上这么多人,也不怕寂寞。”
  “你!”
  温克行勃然大怒:“我温家是如何对不起你,又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你这般记恨!”
  “父亲说笑了。”温雁一双杏眼清凌凌的看着他,柔声道:“你与孩儿间,除了母亲的命,哪还有什么别的仇别的怨呢。”
  温克行的怒火猛得浇灭了。
  他脸色涨红,眼睛心虚的漂移了两下,嘴上底气不足的喝道:“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是孩儿忘了,”温雁看着他,又缓缓移向从后院赶过来的妾室许烟雨,笑容更深:“父亲年岁大了,记性不好,不重要的人,想也记不了这般久。”
  “许姨娘该是还记着吧。”
  他笑着,赶来的许烟雨脸色青青白白,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雁儿哪里的话。”
  她不知道十一来此是来说什么,只见着温雁手里的圣旨,猜想是有大事落在他身上。不知是好是坏的情况下,她暂不敢得罪,挑着好话说:“姐姐风华绝代,我自是还记着。说起来,雁儿与姐姐可有七分相像呢。”
  “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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