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项翎毫不犹豫地反驳,“你没有任何错。”
她说:“无辜的受害者很容易从自己的身上寻找过错,否则,他们很难接受自己没有犯过任何错误,却要遭受毫无缘由的折磨。可实际上,你确实没有任何错。”
她抓住平安的手:“你的哥哥很勇敢,你也很勇敢。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你能活下来就已经非常勇敢。有罪的是折磨你们的人,他理应得到应有的惩罚。”侮辱,虐待,致使个体死亡,强制与幼童发生性关系,性质恶劣,情节严重。这在星际联盟足以被判处死刑。
但是在低级文明ca259,没有人为他伸张本应属于他的正义,反而让他陷入了这样的痛苦与自责。
在项翎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平安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你是这样觉得的吗?你觉得那个人——”
他死死地盯着项翎:“该死吗?”
“单凭害死你哥哥一点,就已经是死罪了。”
“……即使,他在其他的方面,是十分……贤明的人,他让……许多人过得很好吗?”平安缓缓地发问,不自觉地将她的手捏得生疼。
“犯罪就是犯罪,与他做过什么好事无关。”项翎没有半点犹豫,“即使是最了不起的慈善家,犯罪也要依法接受制裁。他是慈善家,并不能够抵消他作为杀人犯、**犯、虐待狂和反社会人格所犯下的罪行。”
平安的手缓缓地松了开来。
“那个人,是类似慈善家的角色吗?”项翎猜到了他的经历,“很多人都很尊敬他?”
“嗯。”平安靠在项翎的怀中,应了一声,而后半天都没说话。
好一会儿过后,他才低低地开口:“说来古怪,在那些备受折磨的过往里,我竟一直很在意一件莫名其妙的事。
“我在意……那个人,很受爱戴。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都备受尊敬。在他们看来,他公正贤明,政绩斐然。所有人都敬他,爱他,唯有我恨他。
“我甚至希望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暴——暴虐的人,如是,至少有人能理解我们的苦难。
“可他不是。所以,没有人会在意受难的卑贱之人。那些彼时贯穿了我整个人生的,山一般沉重的苦难与日日鲜血淋漓的日子,在他人眼中不过是他无伤大雅的小小乐趣。
“他们只在意他的英明,一门心思地敬他爱他,将他视为伟岸之人。
“那么……我的痛苦,我兄长的痛苦,我们在
泥潭之中的苦苦挣扎,究竟算得上什么呢?”
“我在乎。”项翎很认真地回答他,“我在乎你的痛苦。”
平安望着她的眼睛。
片刻之后,他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嗯。”他低低地应道,“我知道。”
他低低地,一字一顿:“你是最好的。”
“可你说的话,我有很不认同的地方。”项翎看着他,“你说,‘命途卑贱之人,死了是好事,是解脱’。我可不这样觉得。”
项翎道:“生活有再多苦难的人,其生命也是很宝贵的。每一个人的生命都非常非常宝贵。哪怕有一时的苦难,只要活着,就能得到属于自己的未来。你说自己命途卑贱,可是现在,你逃了出来,得到了自由。春兰和夏竹也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但他们如今也苦尽甘来,相互扶持,享受自己的生命。”
项翎很认真地纠正他的想法:“生命是世界的恩赐。每一个人的生命都非常,非常重要。”
在一些人看来,项翎说的是某种十分政治正确,甚至有些过于理想主义以至于略显虚浮或是偏执的大道理,但她本人是诚心诚意地,发自内心地这样觉得的。
不知为何,听到春兰与夏竹的名字,平安不易察觉地抿了下嘴唇。
“是……”半晌,他开口,“也许,是我错了。”
“不是你的错。”项翎道,“是伤害你的人的错,是他让你不得不有这样悲观的想法。——说起来,那个人是谁?你去报官了吗?”尽管文明ca259的社会体系相对原始,对低阶层个体人身安全与生命尊严的维护都很有限,项翎还是试探着问道。
平安顿了一顿。
“没必要。”他静静地答道,“他已经死了。”
那是项翎第一次从平安的眼中看出如此明显的轻蔑与快意。
就好像踏过了无比险峻的高山,自山巅回首,过往叫他摔得遍体鳞伤的险峻已然被他踩在了脚下。
“是嘛。”项翎点点头,“那可真是太好了。”个体生命的宝贵,是建立在该个体不会肆意戕害其他生命的基础之上的。
平安些微一怔,抬眼看她,似乎没有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回过神来,他只觉胸口仿佛流过一汪清泉,浑身都随着这话而熨帖了起来。
而下一刻,这种仿佛被泉水抚过的平静就骤然之间被悉数打破!
“你说,你晚上睡觉,要有人在旁边呼吸才能感到安心。”项翎道,“那今晚,我在你房中睡吧。”!!!
……
一直到天色落黑,身侧持续地传来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平安仍存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呼吸总能令他内心平静,如今却令他的心脏抑制不住地砰砰直跳。
平安抬眼,看着睡在一张简易小床之上的项翎。她呼吸平缓,距离他仅有两步之遥,他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她呼吸时胸口些微的起伏。
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过酒的益处。
一直以来,他对酒都是避如蛇蝎的。因为他酒后无法自持,杯酒入喉,就会将平日不会说出口的话尽数吐出,将自己真实的感受悉数直言。在危机四伏的过去,这无疑是将自己的软肋肆意暴露在他人的目光之下。
可如今,酒后的直言却骤然之间为他带来了一切。
一吸,一呼。
一浅,一深。
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
只可惜,平安从来都不是善于自欺欺人的人。他又比谁都知道,一切绝不是真的没有改变。
“睡不着吗?”项翎听到了他的动静,出声问他。
平安沉默了一下。
他决定问一个问题。
“白日里,你曾说过许多……人命之可贵的话。”平安开口,“那么,假若……你决意要杀死一个人,会是出于怎样的缘由呢?”
这是一个他已日日夜夜,日日夜夜,思考过无数次的问题。问题的答案实际并不难得出,他只是花了很多时间去接受。
而现在,他还是想听她亲口验证,来确认他的答案的正确性。
“我吗?”这个问题对项翎而言一点也不难回答,问题的答案她早在选择进入低级文明管理局……或者更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被杀时就已经确认了,“一定是因为,这个人会肆意戕害其他生命。”
平安得到了他早已得到的答案。
“倘若……那人会悔改呢?”他再次开口。
“那不能改变他已经做过的事。他仍需要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项翎答得理所应当,“这就好像,伤害了你和你哥哥的人也做过许多好事,但这并不能抵消他的罪行。”
项翎道:“你也是很认同这一点的呀。”
平安便没有再说话了。
第50章 第50章以本地医疗发展状况看,……
项翎是天落黑宿进平安房中的,外出采购回来才发现此事的忆柳是一个时辰之后过来敲门的。
“阿翎……”忆柳抱着枕头,泪眼朦胧,“夜里太黑,我怕得睡不着……”
见他这样害怕,项翎转头看了看房内的平安,有些为难:“平安离了人也睡不着,这房里又睡不下这么多人……要么,你去找夏竹陪陪你呢?他房里地方大些。”
“平安哥哥缘何离人无法入睡呢?”忆柳诚恳发问。
“他要听着人的呼吸才行。”
瞬息之间,忆柳飞快地做好了权衡:“如是岂不正好,忆柳来陪平安哥哥就是!”忆柳说着,脸上写满了真诚。
平安:“……”
平安:“需是项姑娘才行。”
忆柳:“呵。”
忆柳:“这人的呼吸还有异同不成?平安哥哥在认识阿翎之前,是日日不睡的吗?”
忆柳:“……嘤。一点疑问,哥哥莫怪,还求哥哥解答。”
项翎:“忆柳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别生气。他很容易被吓到。”
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的平安:“……”
忆柳是亥时末代替项翎住进平安房中的。
平安听人呼吸才能睡着的毛病是子时初治好的。
从忆柳处惊闻项翎曾住进平安房中的春兰是第二日一早听到消息即刻提刀上平安的门的。
性别差异教育以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是从平安那头出来之后立即给项翎做的。
项翎:“啊,这样也很敏感吗?我以为只有在封闭式伴侣关系中与其他异性进行相对亲密的接触才是不被接受的。”她从季青临那里接受到的科普就只到这个程度了。何况只是睡觉的距离近了一点,碰都没碰上,怎么会也算是亲密接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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