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陆懋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罢了,你皇兄还不知道你吗!只是在等你自个儿去认个错,能退的退回,不能退的就你私房补齐那些亏空,不过是同我一样罚个闭门思过、加上几年俸禄便也罢了!”
  “什么?那么多钱,全由我补齐?那我岂不亏死了?”
  陆懋瞪了他一眼, “那你是要钱还是要命?往后想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那些钱也是你能收能碰的,那名女子好生送回原处,也无需为难她,就说是你弄错了,只是看她茶艺精湛,请来讨教一二!”
  李自沛这才忿忿地点了点头,答道,“是,是,皆是我脑子不清楚之故,下次再不会了。”
  陆懋叹了口气,心里感叹道,这小子胆子这般小,行事却又还是这般鲁莽,“你且庆幸这次你皇兄精力皆在内阁身上,还不到收拾司礼监的时候,便才这般轻轻放下,只是我与你说,你还是得快些处理了这些钱银,不然过些日子再牵扯些什么,谁也救不了你!”
  李自沛又忙点了点头,“是,是,我一定回去就处理,回去就处理!”
  而后,又转了转他那滴溜溜的眼珠子,“那个,懋哥,听你这意思,皇上是要收拾内阁那几位啦?我就说这王直可真是有本事,一个阉人,要内阁几位阁老一起把他拉下马来,此次内阁来势汹汹,逼得皇兄立下太子,我还以为这是要逼宫了,倒是吓得我以为这回怕是要遭,原来皇兄也是另有谋划啊,我就说嘛,皇兄怎么可能会定你的罪呢!”
  这位皇兄虽自来对他很好,但要说满朝上下有皇兄在意的人,便只此陆懋一个罢了!他就知道出了事,找懋哥准没错!李自沛一副没心没肺、洋洋得意的模样,一脸我果然料得不错的样子。
  陆懋闭了闭眼睛,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又瞪了朱自沛一眼,“可闭上你的嘴吧,我警告你,往后少和朝中之人往来,罢了罢了,还是让你皇兄自个儿操心你罢,我懒怠理会你!”
  李自沛在后头睁着一副无辜的大眼珠子,不知道陆懋为何还未聊完便就走了,他说得可正兴起呢,实在扫兴。
  陆懋说完,正欲起身离去,想了想,又坐了回去,“我倒是还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李自沛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哎呦,世间竟还有懋哥做不到,而我才能办到的事?快快说来,无论是什么事情,小弟我绝对帮懋哥办好。”
  陆懋低眸垂首,轻轻一笑道:“这事对你而言倒也不难就是,只不过,归根结底其实是要劳烦庄太妃和王妃娘娘帮我这个忙。”
  ……
  第61章 松间煮茶云下眠 错误
  午时用完膳, 芦山居内窗明几净,吴锦婳依靠窗边的罗汉榻上,手持书卷, 看的是《山谷内集》,其中的一页花笺是黄庭坚的《清平乐·春归何处》。
  她轻声念道:“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 因风飞过蔷薇。”
  屋外一阵吵杂之声, 守门的丫鬟一声通报,吴锦婳伎起鞋子起身, 往屋外应了一声, “快些请进来, ”
  丫鬟打帘, 来人轻缓地步入了屋内,留下清音和来人的两个丫鬟皆候在屋外。
  月泷从偏房处走了过来, 对着来人带得那两个丫鬟言道:“两位姑娘远道而来, 实在幸苦了, 不若于我们二人一同去偏房歇息片刻, 主子要唤你们, 那里也是听得见不是。”
  其中一名丫鬟偏头轻笑着回了句, “多谢月泷姑娘,我们不累,亦不敢离了奶奶,便在这里候着也是一样的。”
  月泷也不气恼,抿嘴笑了一声, 说道,“两位姑娘不用担心姑奶奶,这是回来姑奶奶自己家里,又不是在外头 ,难不成永定侯府竟然是信不过国公府的?”
  那两位丫鬟慢慢收起了笑容,“这……姑娘这话说的,我们可不敢如此想法,我们也是受侯夫人的吩咐,要我们一刻不离地看顾好奶奶的。”
  清音莞尔一笑,轻声言道:“哎呦,两位姑娘请见谅,我们家月泷丫头被我家姑娘宠坏了,两位姑娘莫要见怪才是,咱们也不过是觉着来者是客,所有才请姑娘们去偏房歇息片刻。”
  “何况月泷说得也没错,姑奶奶是回自己娘家,安全得很,姑娘们无需担心,且主子们也不知会聊到什么时候,若是两位姑娘累着,等会儿又如何照顾姑奶奶呢,姑娘说是也不是?”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好吧,那便劳烦清音姑娘带路。”
  屋外的声音,里头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陆如苦笑着看向吴锦婳,“你看,倒是也算过上了被日夜监视着的生活了。”
  吴锦婳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不怕,我在。”
  一刻之后,丫鬟清语取来新茶,设下茶几,端上一套沏茶用具,皆一一摆了上去,另一丫鬟清言又取了一瓮清明前窖藏的露水上来,吴锦婳坐到茶几前煮水泡茶。
  一盏清茶被推到了陆如眼前,“你喝了试试看,可是跟以往的茶不同。”
  陆如接过茶盏,轻轻饮一口入喉,她轻柔呢喃道:“姐姐现如今行事举止是越来越像国公爷了。”
  吴锦婳微微蹙了蹙眉,抬眸看她一眼,“二妹妹……你恨他们。”
  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拿起吴锦婳书案上的一本《乐章集》的诗集,念道,“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此页是柳永的《鹤冲天·黄金榜上》,陆如莞尔一笑,“说得可真好,你看他们男子多好,一首诗就可以让一身的才华流传千古。”
  “二妹妹……”
  “我以前不理解,为什么你连生死都不顾,拼了命也要为了你母亲那般据理力争,我也曾以为不陷入他们男子之间的争斗,便可以置身事外,却没有想到原来女子自出生便就是一个错误,注定是无人在意的牺牲品。”
  “二妹妹,我们从来不是一个错误,也没有做错任何事!”吴锦婳指了指放在案上的花,“世人总是把女子比作花,可花是花,人是人,花不会因被人比作人,或是比作伤春悲秋的物件,便就觉得是自己不好,它仍只是花而已,那为何人却总是害怕世人的评说,还真的觉得自己不好。”
  “是吗?”陆如怔然,微张了张嘴巴,却不知该如何出声,只是颦着眉望向吴锦婳。
  吴锦婳粲然一笑,“二妹妹,我在兖州府乃至宣府等地方游历之时,路上遇见了形形色色的各种女子,她们都教会了我一个道理,咱们自己的日子过得怎么样,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姐姐,即得自由,那你怎么还要回到这腌臢的国公府,难不成姐姐是真如同外界的传闻所言,觊觎这国公夫人的头衔和名份?”
  陆如在等着她的答案。
  吴锦婳顿了顿,也不知外面都传成什么模样了,她苦笑了一声,这几日以来,自己听闻的也不少,王妈妈倒也狠狠管教了一大批下人们,狠心发卖了几个嚣张的,只是流言只会越发甚嚣尘上,又怎么禁得下去,不过是转到私底下偷偷议论罢了。
  更何况这府里的那位有心人又怎会放过此等时机,流言随即传遍了满京城,只恐怕便就是她闹出的这满城风雨吧。
  然,那又如何呢!就凭几句流言闲话就以为能把她怎么样了,吴锦婳飒然一笑,歪头问陆如,道:“便就是如此,又如何?我自己的抉择,与尔等何干?”
  陆如惊愣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吴锦婳,对啊,只要是自
  己的选择,只要不伤害他人,那跟他们又有何干系!
  她垂眸,“这传闻起始是由大房那处传出去的,我以为大夫人至少把你当成亲身的女儿看待,却原来权利这种东西果真是腐蚀人心,她这是用得这些对付人招式,便就是糟践你的清誉!”
  吴锦婳笑了笑,“我知道,所以啊,我问妹妹,你是真的很恨他们对吗?”
  俩人皆默了默,都没有再开口。
  陆如几度抬头,几度开口,“……对,甚至不惜利用你!”
  吴锦婳愣了愣,然后噗嗤一声,乐得笑了出来,又有些感动起来,“利用我却又要告诉我你在利用我,这算什么利用?”
  陆如还是有些惊异,眼泪含在眼眸里,莹光流动,“你不生气?本来就是我不守礼教,自轻自贱,如今却还要弄死他们!”
  吴锦婳秀眉微拧,声音软绵却坚决,“若我如是这般想你,便实在是辜负了我们这许久来的情谊,也是在贬低我自己,我可不认我自己会是个识人不清之人。”
  她轻轻拍了拍陆如的手,“况且你便就是真的想抢大妹妹的婚事,我即便不会帮你,我也尊重你的所有决定,而且对于郭礼靖此人,我可再看不出他哪里好的,他着实般配你不上,你也看不上他!所以,妹妹不要再自贬。”
  陆如弯眉笑了起来,笑得凄凉,“在众人看来,该是我般配不上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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