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下午她着急进宫,晚饭没怎么仔细吃,偏偏连平时装红枣、核桃的荷包也没带在身上。
  贺枢权当没有听见,“我先走了。”
  江望榆正觉得丢脸,急忙应声:“好。”
  周围只剩她一个人,她用力揉揉肚子,按住饥饿感,盼着同僚早点来交接。
  没等到同僚,先等到另外一个人出现在观星台。
  “江灵台,你见到陛下了吗?”
  曹平先去了一趟角院,见外面锁着门,黑黝黝的,没点灯,知道天子不在里面,犹豫许久,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又来观星台。
  “没有。”
  “那你看到了元极吗?”
  话一出口,曹平迅速反应过来,对上她不解的目光,控制神色自然,飞速圆谎:“元极也在御前当差,我听说他今天在观星台当值,以为他可能知道陛下在哪里。”
  江望榆忽然想起前天也有一名小内侍跑到观星台,像是在找什么人,却什么都没有问,又匆匆离开。
  而今司礼监掌印接连两天都来这里询问天子的行踪。
  “曹掌印。”她不免紧张起来,“陛下难道会来观星台吗?”
  “这我也不知道。”曹平控制语气和缓,“陛下的行踪,即便是我,也不能随意探听。”
  她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出异样,结果直到曹平离开,同僚来交接,她还是没能看出任何不对劲。
  回到角院,江望榆翻出荷包,丢了两三颗红枣进嘴里,干巴巴地嚼着。
  还是有点饿。
  她还在想要不要干脆睡觉,忽然听见一阵规律的敲门声,随即是他温和的嗓音:“令白,来开下门。”
  开门后,她看见他提了一个食盒,快步走进屋。
  “这是什么?”
  “我去拿了一些宵夜。”
  贺枢搬起角落的小书案,打开食盒,眨眼的工夫,整张桌面几乎被摆满了。
  江望榆盯着桌上各色点心,馋人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吃吧。”贺枢直接塞了一双筷子进她的手里。
  原本硬忍下去的馋虫寻着香味全冒出来,她夹起一块枣糕,一口咬了大半。
  贺枢坐在对面,一边观察她偏爱哪些糕点,一边回想刚才在半路上遇到曹平的事情。
  严格意义上不算急事。
  今天已经是十五望日,天亮之后要在奉天殿举行朔望朝会,曹平便来问是不是提前返回皇宫。
  从西苑去往奉天殿不算远,早起半个时辰,赶得及。
  贺枢想好之后的安排,再看向案上,碟子有完全空了的,有只用了一两块的,也有完全没有动过的。
  他记在心里,摸了下碗壁,揭开碗盖,“这是牛乳,不烫了,现在喝刚刚好。”
  碗是白色的,碗口绕了一圈青色的花枝,烛光朦胧,纯白色的牛乳蒙上一层薄薄昏黄。
  江望榆捧住碗,闻到淡淡的清香,先抿了一小口,没忍住,一下子喝了大半碗。
  牛乳温热,顺着喉咙直溜进肚子里,驱散深夜的寒冷,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里面好像还放了糖,有点甜,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真好喝。”
  他坐在对面,微微垂下眼帘,听见她的感慨,忽然抬眸,直直地盯着她,目光幽深。
  江望榆茫然地眨眨眼睛。
  他却迅速转头,别开视线,一言不发。
  她看看碗里的牛乳,剩的不多,三两口就喝完了,抿了抿唇,舌尖抿到一点牛乳的清甜。
  眼前忽然靠近一道阴影,随即唇角被他轻轻按住,指腹缓缓抚过嘴唇。
  他的声音低低响起:“还沾了一些。”
  第87章 你知道陛下去哪了吗?……
  “哦哦。”
  江望榆找出一条帕子, 胡乱擦拭两遍,伸手摸了下,没摸到什么湿润。
  应该擦干净了。
  “不好意思。”她摸摸嘴唇, “其实,你告诉我一声就好了, 我都满十八了, 不是小孩子了, 你不用特意帮忙。”
  “嗯。”
  视线不受控制地掠过她红润的唇,贺枢猛地闭上眼睛,右手紧握,指腹擦过掌心, 抹去残留在指尖的柔软触感,还有那一点牛乳的湿润。
  肩膀被按了一下, 她疑惑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了?困了?”
  贺枢缓缓睁开眼睛, 笑笑:“没有。”
  他的笑容依旧温温和和的, 目光深邃,眼瞳深处似乎又带上了她看不懂的东西。
  江望榆挠挠头, 收拾桌面,放好食盒, 起身, 沿着长榻来回走动,最后甚至开始绕着他转圈。
  “你在做什么?”贺枢被她绕得有些头晕,不得不开口问。
  “消食。”她老实回答,“你带来的宵夜太好吃了,我不小心吃撑了,要散散步,不然等会儿睡觉的时候, 更难受。”
  贺枢哑然失笑,想了想,说:“这里太小了,绕得头晕,不如我们去太液池?”
  “啊?可以吗?会不会被禁军抓住?”
  “不会,我知道禁军巡逻的路线,就算碰到了,我们又不是可疑人员,绝对不会出事。”
  江望榆有些心动:“可是……”
  “今天是十五望日,满月。”贺枢继续加筹码,“这么漂亮的月色,你不想去看看满月之下的太液池吗?”
  犹豫半晌,她小声开口:“好吧,不过我们要悄悄的。”
  “嗯,我在前面带路,有人的话,我带着你逃走。”
  已是仲冬时分,夜里寒冷,北风迎面刮来,毫不留情地留下凛冽寒意。
  一轮圆月高挂在夜空中,今夜无云,月光皎洁清亮,为世间万物蒙上一层银色光辉。
  前几日下了雪,太液池倒是没有结冰,岸边柳树落光了叶子,原本光秃秃的枝干上,积了一层薄薄白雪。
  “真美。”
  江望榆眺看浩渺无边的太液池。
  银月落在水里,夜风吹过水面,泛起一阵阵涟漪,宝镜般的月亮碎成裂纹,可过不了多久,当水面再次变得平静,那一轮水中月亮又变得饱满。
  她站在岸边,静静凝望月亮,还有因月亮出现,光芒略微暗淡的满天星辰。
  看了一会儿,她的目光飘落在身侧的他,停在他漂亮的侧脸。
  “你还怕吗?”他忽然问。
  “怕什么?”
  “之前在这里落水。”贺枢抿了抿唇,“对不起,是我的疏漏,才让你踏进陷阱。”
  话题一下子岔到那么远,江望榆愣了下,旋即朝他笑笑:“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又不关你的事,现在不怕了。”
  她指了指心口的位置,“还有你送给我的护身符,更不怕了。”
  贺枢顺着她的动作,看了一眼她指的地方,旋即移开视线,“我们走一走。”
  沿着岸边走了一刻多钟,江望榆看见停在岸边的一团黑影,借着月光辨认,“那是一条船吗?”
  贺枢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点头道:“是,大约是宫人清扫池面时用来乘坐的。”
  “你会划船吗?”
  “不会。”贺枢猜测,“你想在太液池划船?”
  “有那么一点点想而已,可惜我也不会划船,万一不小心落水了,现在可不比夏天,肯定会感染风寒。”
  贺枢扫了一眼那条船,有些小,还有些旧,不适合两人共乘,“我记住了。”
  他记住什么了?
  江望榆狐疑地看着他,刚才的想法只是短短一瞬间冒出来,现在细想非常不妥,她连忙说:“算了算了,在太液池划船,太危险了。”
  贺枢没有应声,与她继续沿着池边漫步。
  在靠近观星台的池边走了两回,江望榆终于打了个哈欠,揉揉腹部,不像之前那么撑了。
  “怎么样?还想继续散步吗?”
  “不了,我现在觉得有点困,天亮还要出宫,我们回去吧。”
  送她回到角院,贺枢看着院子里的灯熄灭后,这才返回万寿宫。
  “陛下!”
  曹平就差没朝着天子直接跪下来了,一脸悲切。
  “这都过了丑时初,不到两个时辰就是卯时初,文武百官就要进宫参加朝会了。”
  贺枢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朕现在去睡一会儿,一个半时辰后,叫醒朕,准备好朝会冠服,天亮后,直接从这里去奉天殿。”
  *
  朔望朝参,凡是在京文武百官,如无特旨恩准,必须参加。
  每逢酷暑夏日严寒冬日,天子会免去一些年老官员
  、勋贵的朝觐,以示恩典体恤。
  郑仁远年过半百,自认不算年迈,况且现在任内阁首辅,绝对不能缺席。
  轿子停在午门前,深色轿帘被掀开,身着朝参公服的长子唤道:“父亲。”
  郑仁远弯腰出了轿子,抚平朝服衣袖,抬脚往前走。
  经过一些提前到来的官员,他仍和以前一样板着张脸,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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