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你是不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
“嗯?”
“你看,你能替陛下去诏狱问话,能留着角院,宫里宫外都能叫人帮忙打扫院子……”江望榆一条一条地数过去,“我想,你肯定备受陛下信任,所以你人脉广,消息灵通,宫里的人都愿意帮忙。”
贺枢微微一愣,没有直接反驳,“不是大红人,只是认识的人多了一点而已。”
她想了想,没想起当今圣上格外宠信什么人,“我随便猜的,你可千万不要告诉陛下。”
贺枢微笑应好,看着她,鬼使神差地问:“你想不想面见圣上?”
“什么?!”
江望榆一时没
能控制脸上惊诧的表情,声音一瞬间拔高,随即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不想,一点都不想。”
“为什么?”贺枢立即追问,“你还讨厌他?”
“不讨厌,但我也不想面圣。”她老实回答,“面圣的礼仪太麻烦了,听上去就劳心劳力,再说了,陛下已经知晓我们家的隐情,我去见陛下,也没什么话好说。”
她尝试想象面圣的场景,连连摇头,“还是算了吧,我嘴笨,说不出好听的话,万一惹陛下不开心,要给我定罪,说我御前失仪,要把我抓进刑部大牢怎么办?”
“……倒也不至于如此。”贺枢服了她多变的思路,无奈扶额,“其实他不喜欢听臣子说那些恭维奉承,也觉得很烦,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多办几件实事。”
“是吗?”
江望榆掩嘴打了个哈欠,揉揉眼角,最近两个多月都在白天当值,这个时候她已经睡觉了。
“元极,你困了吗?”
“确实困了,我先回去了。”贺枢只得起身,“我会陪你一起值守,不要再去找别人。”
“好,我记住了。”
第86章 “陛下难道会来观星台吗?……
在观星台待的时间不算短了, 江望榆很快就重新上手。
吴监正没有安排其他人跟着她值守,包括江朔华,被派去和杨监副准备冬至祭天的事情。
“令兄有没有说什么话?”贺枢问, “他听到我跟你一起值守。”
“没有,我先跟哥哥说那几个天文生有些排斥我, 再说你陪我,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嗯。”贺枢换了个话题, “我从文渊阁借了两卷书,讲占卜的,等会儿我带去角院。”
“咦?你怎么知道我在学占卜?”
视线掠过她腰侧的荷包,贺枢笑道:“你这几天夜里, 一直拿着三枚铜钱,我想应该是在学六爻吧?”
“你看的真仔细。”江望榆翻出钥匙, “那你先回去角院。”
等他离开, 她仰头看看夜空, 估算时辰,大概还有两刻钟结束值守。
也不知道他借的是什么书。
正想着, 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打破台上的寂静。
“江灵台。”
她循着声音回头,“见过曹掌印。”
曹平大口喘气, 抬手往胸口顺气, “江灵台,你见到陛下了吗?”
江望榆心说自己连天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见到也认不出来,如实回答:“没有。”
曹平扫了一圈观星台,没有看到第三个人,只能转身,大步走下观星台。
她看着这位司礼监掌印来去匆匆, 心生疑惑,看向万寿宫的方位,又仰头观看夜空。
天象并无异常。
难道是朝堂出了什么大事吗?可据她所知,虽然换了一位新的内阁首辅,朝堂上下运行通畅,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大事。
一直想到值守结束,江望榆还是没有想出答案,交接完毕,回到角院。
屋里亮着灯,却没有人。
她看了两圈,只看到自己的影子,转出院子外,小声唤道:“元极?”
四下唯有风声,发出轻微的簌簌响声,她咽了口唾沫,裹紧衣裳,转了两圈,再次轻声唤道:“元极,你在哪?”
肩膀忽然被人轻轻一拍,“你找我……”
“呜!”
江望榆猛地跳起来,眼睛眨得飞快,胡乱伸手推搡声源处。
“等等,令白,你先冷静下来!”手腕被人抓住,按在他的胸口,感受到平稳的心跳,“是我,你看清楚了,不是什么鬼怪。”
过了子时,今天已经算是十四日,明天便是十五望日,月亮接近饱满,皎洁月光温柔倾洒。
借着月光,她看清面前的人,心头的恐惧渐渐散去,实在没忍住,捶了他的胸口两拳。
“你……你吓到我了。”
“抱歉,是我的错。”贺枢轻轻摸摸她的额头,柔声唤道,“望榆不怕,回来了,不怕。”
他的手心温热,抚摸额头,动作与声音是一样的温柔,驱散夜风带来的冷意。
江望榆吸吸鼻子,声音里还带着一点惊魂未定的慌乱,“你去哪里了?我回来就看到灯亮着,又没有看到你的人。”
“有些事情,我去处理一下。”贺枢解释,“外面冷,我们回屋。”
她“嗯”了一声,往回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一丝不对劲。
右手手腕存在不属于自己的触感,掌心宽厚温热,握住手腕,手心贴近微微凸起的腕骨。
她抬起手,看看手腕,再看向他,“你牵着我的手做什么?”
“……失礼了。”贺枢迅速松开手,背在身后,手指捻动,抹去掌心贴在细腻肌肤的感觉,“我担心你还在害怕。”
牵了一下手而已,又是这样的理由,江望榆当然不会怪他,“没事,我现在不怕了。”
屋里亮起烛光,她坐在榻边,将之前在观星台遇到曹平的事情说了一遍,“曹掌印不应该一直在圣上身边服侍吗?怎么突然会去观星台找人?”
“已经找到了。”
只是来问他天亮后召见朝臣一事,其中一人是宗室,突然扭到脚进不了宫。
曹平一时忙忘了,没有及时禀告,这才着急忙慌地来问他的意思。
没什么好问的,贺枢照例安排太医院的人去看诊,赏赐药材等。
贺枢神色不变,语气也是一样的自然,“大概是因为他病急乱投医,一时慌神,这才找到观星台去了。”
江望榆没多问,翻开他拿来的书。
之前不小心被吓了一跳,她看了一阵子,那些墨字直接从眼前飘过去,内容却一句都没记住。
看不进去,她也不为难自己,干脆合上书,放在榻边。
“书不好看?”贺枢扫了一眼封面,“我另外再找过两本给你。”
“挺好看的,但是我现在看不进去。”江望榆揉揉脸颊,委婉地开口,“你困了吗?”
贺枢没有回答,盯着她,“你还在怕?”
“我觉得没有。”他不问还好,他一问,先前那股惊恐感又冒出来,她浑身一颤,抱住双臂,“我平时胆子也不小啊。”
沉默片刻,贺枢起身道:“等我一会儿,我去拿样东西。”
刚转过身,衣袖被人紧紧拉住。
江望榆攥住他的一片衣角,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着头,不说话。
从他的角度向下看,贺枢轻易看见她紧紧抿唇,眼睛无意识地眨得飞快。
他是罪魁祸首。
贺枢重新坐回去,柔声安慰:“好了,我不走。”
触及他温柔的目光,江望榆越发羞赧,小声为自己辩解:“我以前不会这样,胆子可大了。”
“没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贺枢轻柔地拍拍她的手,“这样,你先睡觉,我在外面守着你,等你睡着了再回去。”
“可是外面冷。”
“我穿着了大氅,不冷。”
见他直接掀开榻上的被子,少见地摆出一副不容拒绝的神情,江望榆只得答了声好。
“记得锁门。”贺枢不忘嘱托。
“嗯。”
关紧屋门,江望榆只脱了外面一层官袍,吹灭灯,躺在榻上。
屋外月光清亮,他举着一盏灯,烛火随夜风轻轻晃动。
她捏紧被子,盯着那道身影,忽然感到无比安心。
睡意慢慢涌上来,昏黄的烛光晃来晃去,逐渐模糊,沉沉睡去。
*
“你什么时候走的?”
观星台上,江望榆一瞧见他,连忙跑到他的跟前。
“对不起,我睡得太熟了。”
“不到一刻钟。”贺枢无声减掉两刻钟的时间,从怀里取出一枚护身符,“我去了一趟护国寺,叫住持请的护身符,你带在身上,可以趋避邪祟。”
护身符被他护得很好,上面甚至残留一点他的体温。
江望榆握紧护身符,“你真好。”
贺枢抿唇笑笑,“先当值。”
天象大部分
时候都风平浪静,值守将近亥时末,江望榆摸摸肚子,悄悄远离他,谁知还是响起一阵轻轻的咕咕声。
热气顿时上涌,她捂住脸,不敢看他。